秘书说得没错，马远的确正坐在房间里面，而且没有做任何别的事，只是为了等陈孟尧。

总统套房的豪华超出想象，连陈孟尧也忍不住欣赏起来，刘霖更是眼光像被钉在了墙上，只顾观看那一幅幅据说是真迹的大师画作。马远支开了所有随从，微笑着请他们落座。刘霖承诺过不录音，便把手机和录音笔掏出来，都放在一边的桌子上。

“这次投票结果出来，你有什么看法？”马远问陈孟尧。

陈孟尧摇摇头说道：“我没什么看法，我相信一切都是随机发生的，我没有办法阻止，也没办法促成。”

“何必这么悲观呢。”马远笑着说：“就算你们站错了队，但是要转过去，也并非不可能。两种标准其实也有很多相同之处，芯片设计修改一下也不难。当然了，这需要花不少钱。可是你要这么想，现在有了国际标准，相当于把原来两大阵营的市场全都统一成一片了。”

“这是胜利者的观念吧，失败的人，遇到的困难永远比你想象得更多。”

“但是胜利者的成功，付出的代价也比你想象得要多。”

陈孟尧望着他，露出疑问的眼神。马远接着说：“英思达身为一个半导体公司，支持的标准却是不利于半导体行业的，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他顿了顿，接着说道：“这意味着英思达不得不在半导体的传统业务之外，开拓出一条成功的路径来。现在英思达正在发力消费电子终端市场，只有这个市场做成功了，我们才能真正从这个标准中获利。否则的话——”

“否则，你们就是为他人做嫁衣了。”陈孟尧抢过他的话说道。

“没错。”马远露出凝重的表情。

“既然这么艰难，你却坚持选了这条路，为什么呢？”

“我得给英思达一个强大的压力，有压力，才能逼着大家去开拓新的事业。”

“不对，”陈孟尧忽然摇着头说：“你选择支持这个标准，恐怕主要还是为你自己。我知道你的性格，你就是喜欢冒险。你是要拿英思达的前途来换取你的个人业绩。如果成功了，人人都会说你为英思达开拓了新路，就算失败了，那承担最大损失的也是公司，而不是你个人。”

陈孟尧这番话，马远听着脸上顿时露出不高兴的神气。两人都住了嘴，而刘霖也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尴尬地杵在那里。

过了片刻，刘霖终于忍不住，决定由他来打破局面。“两位老板可否谈一下，半导体行业未来的发展趋势呢？”

这个问题其实是老生常谈的，谁都可以回答得四平八稳，讲上几句，显然不该是这个难得的采访机会里应该抛出来的。但刘霖生怕局面再陷入尴尬，也顾不得浪费这个机会了。

“你的问题，让我想起了李东胜。”陈孟尧说：“他才代表半导体的未来吧？”

“可是他已经离开硅光行业了。”刘霖采访过他，知道他现在在一家电子公司做电路设计。

“如果硅光行业抛弃了李东胜，那么，我相信，这只能说明硅光还没有真正进入发展的正轨。”陈孟尧对李东胜还是保持着信心，而马远显然有不同见解。

“硅光本来就不是一条走得通的路，我不明白为什么李东胜当初投入那么大兴趣。”

“可是你不也采用过硅光技术作为你的方案吗？”

“那只是一时的策略，我并不真的相信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案。”

“这就是你跟李东胜的区别了，”陈孟尧笑着说：“你可以先假装相信，然后又若无其事地改变自己的信念，这也是你能成功的秘诀吧？”

“你这是来讽刺我吗？”马远有点不明白了，陈孟尧似乎总是在针对他。

“不要误会，我只是提醒你，你的冒险性格，也许需要调整。既然你现在是这么一家大企业的管理者，就不能不考虑更多方面的利益。”

“好了，我们同学见面，不能谈些轻松的话题吗？”马远说着，又看了看刘霖，“这是我们的小师弟，大家都是复旦校友，不如明天一起去布鲁塞尔游玩一下，也算不白来一趟了。”

还没等陈孟尧答应，刘霖就赶紧表态同意。他知道今天的这场采访多半问不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了，但如果能跟两位师兄一起游玩，说不定能得到不少的新闻素材。

“只可惜，李东胜不在。”陈孟尧叹了口气，说道。

“他既然不在这一行，自然也不必卷进这样的纷争当中，咱们实在应该替他高兴才是。”

马远刚说完，秘书突然匆匆开门走了进来。

“不是说我现在会客，不要来打搅我们吗？”马远不高兴地问她。

“对不起，马先生，有急事。”

“嗯。”马远转头对陈孟尧和刘霖说：“失陪一下，我先去处理，随后回来。”

说完，他跟着秘书走到走廊，才刚合上门，秘书立刻变了一副严肃的脸色。

“马先生，浑水公司发报告了。”

一听到浑水两个字，马远打了个激灵，他一直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指责我们在收购飞达利过程中，向市场发布了误导性的财务报告。现在，市场上的空头都在抛售我们的股票。”

马远心里一沉，知道这次浑水是认真的，按照浑水公司的传统，他们一定是掌握了确实的证据，才会发动做空。

“克拉克公司有没有什么反应？”

“什么克拉克？”秘书一脸懵懂地问。

马远知道他们都没有把克拉克和罗杰当一回事，只有他知道这里面的关节，但是他又不好明说。现在罗杰的钱还没有付完，照理说他不应该会捅出来，到底浑水公司是怎么查到他的呢？

“浑水公司有没有说，他们是怎么查我们的？”

“没有提，不过，他们提到，曾经派一位调查员私下与您接触过，然后他们就坚定了自己的信心。”

“什么？”马远听到这个消息，顿感天旋地转，险些跌倒在地。

罗杰，克拉克，原来都是浑水放出的烟幕弹，是为了试探他的态度，而他因为自己的心虚，竟然就这么着了道。

“还有什么消息吗？”

“证监会刚刚给公司发来函件，要求您去向他们说明情况。”

马远如同被人用棍子敲了一下头，脑子里嗡嗡地直响。一直到秘书走后，他还站在原地发愣。过了一会，他回过神来，瞧着自己的房间，陈孟尧还在里面等着他，他答应了向刘霖讲述自己的人生故事，可是现在，他还要不要回去，履行他的承诺呢？

他陷入了深深的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