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恩一直都挺欣赏马远的。

在这个年轻人身上，他常常能看到了自己过去的影子。聪明，勤奋，有野心，有手段，如果是一个商业领袖，一定会带领企业走向辉煌。想想硅谷的传奇老板 - 乔布斯，比尔盖茨，贝索斯，不都是这样的人吗？英思达如果真由他来领导，也许早就一飞冲天了。只可惜，他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就不能不用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来终结这个暂时平衡的局面。

迪恩刚刚跟东京那边通完电话，心情非常舒畅。项目进展如此顺利，自己设计的方案得到了越来越多的合作伙伴支持，看起来大局正向着有利于自己的方向前进。

“马远这个家伙，一定以为我还要跟日本人一个个去谈判呢！”迪恩一边微笑着对莉莎说，一边从抽屉里取出一支雪茄来，“不介意吧？”

莉莎张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在顾盼中像一对飞虫扑闪着，脸上的笑意如清泉里漾开的水花，令人着迷。

“不介意，您请便！”

迪恩很满意地从内衣衬袋里拿出限量版 Zippo 打火机，给雪茄点上火，一缕浓郁的香气立刻飘散出来。

“我要是个男人就好了，”莉莎笑着说：“就能尝尝雪茄的味道。”

“女人也可以抽啊。来，你拿一根回去，有空试试。”迪恩递给她一支雪茄。

莉莎双手接过，表情十分虔诚，“谢谢林奇先生！”

“叫我迪恩就好了。公司里大家都互相叫名字。”

“哦，哦！好的，迪恩。”

“莉莎，你刚来公司，对将来有什么期望吗？”

莉莎微红着脸，用手轻撩了一下耳朵尖上的鬓发，摇摇头说：“没有。我在公司做行政专员，将来，也就是在行政部做下去吧。”

“想去做销售吗？”

“做销售？”莉莎有些惊奇地望着迪恩，眼睛里像汪着一滩水，“我没学过半导体，一点也不懂芯片的事情，我......我怕做不了。”

迪恩起身绕到莉莎后面，一只手搭在她肩上，“没人天生就会，边做边学嘛。我看过你的简历，你在新加坡学东亚历史，毕业后又去了南美做志愿者。你的跨文化沟通能力很强，这正是我们公司全球化发展所需要的人才。”

迪恩轻轻拍了拍莉莎的肩膀，“莉莎，我最近跟一家日本企业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合作，想派你作为代表去那公司驻留一个月，你愿意吗？”

“去日本？”莉莎高兴起来，“当然可以，我以前去那旅游过，非常干净。”

“不是日本，”迪恩仍然保持着绅士般的笑容，“是中国。那家日本公司把研发中心搬到了上海，我需要你去上海。”

莉莎是今年年初才入职英思达的，距离她大学毕业不过两年，二十五岁的年纪已经游历过多个国家，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西班牙语和法语，连中文也学过一点。新加坡的求学经历让她对东亚并不陌生，虽然还没去过中国，但对这个东亚的核心大国早就充满了好奇。

“没问题，”莉莎向迪恩抛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迪恩觉得，整个办公室好像都亮了起来。

刚刚一踏足浦东国际机场，莉莎就被这座宏大的建筑惊呆了。从入境口到机场大门，几乎相当于她的家乡小镇一条街道那么长。其间穿梭来往的人群，肤色服饰之多样，神情举止之丰富，甚至比纽约机场还要可观。

莉莎按照迪恩的秘书给的住址，打了车足足花了两个小时才到。这里临近浦西，是一栋高耸的商业大楼，秘书给她订的西曼酒店就在大楼里。据说这是上海本地最有名的连锁酒店，装修风格为欧式复古风，一走进房间，就被四壁挂着的大幅油画吸引住了目光，走进看，竟然是真的油画而非印刷品。床头的台灯和电话机都是上世纪三十年代的造型。莉莎知道一点上海的历史，一下就明白酒店是照着民国风格来设计的。

放下行李，到洗手间简单洗了一把脸后，莉莎便直奔窗前，她手里拿着一只双筒望远镜，将镜头对准对面楼里的落地窗，开始仔细观察。很快，她的目光停止了搜索，镜头中心锁定在一个男人的身影上。

这时，迪恩打来了电话。

“怎么样？看到凯文了吗？”

“看到了，现在他一个人在办公室。”

“好，有什么消息随时告诉我。”迪恩说。

关掉视频，莉莎忽然有种荒诞的感觉。她从来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竟然当起了间谍。虽然远没有电影里那么危险，但这种藏着秘密行事的做法还是让她既觉得刺激，又有点反感。她不明白为何迪恩会派她来做这份工作，她明明只是个新人，迪恩真的对她放心吗？

按照计划，她的工作分成两部分，上午去迪恩的合作伙伴 - 日本公司小松电子上班，下午留在房间里监视马远。不过，去小松电子其实并没有多少事可干，莉莎心里也明白，监视的活才是迪恩给她安排的主业。

迪恩向她介绍过马远的情况，马远正在跟他竞争一个项目的主导权，他把这场竞争视为不能输的战争。所以，他需要情报，需要了解对手的行动计划。莉莎如今在研发部做行政，是迪恩的直接下属，如果迪恩赢得了竞争，她就会得到进入销售部的奖励。所以她虽然有些反感，但还是接受了任务。

“凯文这个人非常狡猾，而且野心勃勃。他挤走王荣辉后，现在中国区的核心人员都换成了自己的人马。我只能派你亲自去探听消息了。”迪恩在莉莎出差前，向她强调过行动原则，“绝对不要接触凯文，哪怕得不到任何消息，也不要和他碰面。他是个极其精明的人，你的演技在他面前过不了一个回合。”

“真有这么厉害吗？”莉莎在心里自问：“但毕竟是个亚洲男人，多少在欧美女人面前会有点自卑吧？”

任务比想象中更顺利，才到上海一周，莉莎就发现了两个重要人物常常出入马远的办公室。她把两人的照片发回迪恩后，迪恩找黑客通过人脸识别查到了两人身份，一个叫陈孟尧，算是业内名人，同芯公司的老板，马远找他很明显是为同芯公司的电源管理芯片。另一人就有点令人费解了，李东胜，上海半导体研究所的研究员，最近在一家合资公司任研发总监。奇怪的地方在于这公司是做光电子的，怎么会跟英思达的业务扯上关系？

“莉莎，你找个时间，去硅冠公司了解一下，看看他们是不是有什么新项目？”迪恩给莉莎安排了新任务。

莉莎只能以日本公司的名义去拜访硅冠。为此，她还拉上了小松电子的一个小主管 - 村田跟她同行。两人到硅冠的时候，李东胜正好不在，是主管销售的副总谭文接待了她们。村田按照事先商量的说辞，表示希望采购硅冠的光衰减器用在电动车上。

“电动车？你确定要用到光衰减器吗？这可是通信系统的元件。”谭文有些奇怪地问道。

“没错，”村田忽然紧张起来，话也说得结结巴巴，“因为，呃，那个......电动车，内部通信，也需要......有必要用光纤通信。”

谭文用一种闻所未闻的夸张神情问：“电动车内部有这么大的数据量吗？非要用光纤？”

莉莎赶紧抢过话来说：“对不起啊，我这位同事英语不太好，没说清楚。日本人嘛，你知道的。”

谭文会心地笑了笑，表示理解。莉莎生怕村田再出岔子，赶紧转移话题。

“是这样的，我们公司本来就是做车载传感器的，最近电动车发展十分迅速，我们很看好这个市场。但是电动车需要很多智能技术，对传感器要求也很高，我们担心传统传感器将不敷使用，所以希望与贵公司合作，看看光学传感是否是一个可行的方向。”

谭文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他们是来搞预研的。处于预研阶段的项目通常不会有多大的商业机会，谭文作为销售总管，自然对这样的拜访兴趣缺缺。

“如果只是做学术探讨，下个月我司的技术专家斯蒂芬先生会在半导体研究所做一场讲座，届时欢迎两位莅临，你们可以跟斯蒂芬，还有我司研发总监李东胜先生充分交流。”

谭文如此说法，也就等于是逐客了，莉莎只得拉着村田离开了硅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