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了得？别说甘肃，就是在整个陕西境内，连三边总督、巡抚、布政使、按察使、总兵这些地方大员也没人骂过徐巡按一句。

“来人，给我将这个蒙古人给抓起来。”徐巡按怒道。

徐巡按自己还带着侍卫，这些人是很听话的，他们立刻将那队买粮的蒙古人给抓起来，不但抓起来，还抓进了内城，关入了松山城守备营的牢房。

除了这件事，松山市整整一天都是风平浪静。温秉良向徐巡按暗示的意外并没有发生。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呢？问题当然出在徐巡按从来没有注意到的穿着兵丁服在北门门楼上站岗的陆挽身上。

五天前陆挽和吴十三讨论的会不会来的人并不是指徐巡按，而是指边墙内外奸细。

阿布力和达尔马在边墙之外对准备交易的蒙古牧民审核也很严格。蒙古明里暗里反对自由互市的势力要派出奸细混入牧民之中也不是件很容易的事情。

松山城守备蔡三村逃亡之后，整个松山城就在陆挽一系的控制中。如果巡按还没来，蒙古奸细就闹事，事后也会被掩盖掉,作为阴谋的策划者已经考虑到了这点。

有限的力量，必须在最适合时间爆发，才能作为徐巡按弹劾松山互市的借口。但这就导致了一个问题，就是蒙古奸细不知道巡按什么时候抵达并开始巡查。这就必须要有明朝内的奸细给他们通风报信。

这些奸细到底是谁？很难找出来！

以陆挽的智慧，想从他眼下遁形更难。这才有了徐巡按连续三天拉肚子。

在雉乡驿住宿的第一天早上，张神医配制的泻药是下在徐巡按的早餐里面。徐巡按毫无防备就中标了。

第二天早上徐巡按已经有了防备。所有饭菜碗筷都让下属们先检查先吃。那怎么又中标了呢？

大明朝富贵之家一般有刷牙的习惯。徐巡按第一天早上刷牙后，他自带的牙刷和牙盐放在什么地方已经被有心人观察到了。

在徐巡按下台雉乡驿的第二天晚上，有人在他那队人的饭食之中放了镇眠之药。等徐巡按和他的所有随从睡熟之后，有人撬开了徐巡按的房间，把泻药下在了他的牙盐之中。

刷牙时，总会残留些牙盐在口腔中，这些残留的药物又会跟着早餐一起进入巡按肚子里。

这些事情对于精通刺杀的夜不收来说，简直易如反掌。徐巡按无论如何想不到自己携带的牙盐被人下了药物。

陆挽这么做并非是有恶趣味想整徐巡按，也不是想拖延徐巡按的到达时间。而是为了测试到底谁才是奸细。

境内这批奸细既能够联系上庄浪城内的凌家，也能够联系上松山城的守备，还要能随时给境外奸细报信，那必须是可以频繁来往庄浪和松山之间，并且不易引起怀疑之人。

频繁来往于松山和庄浪之间，而又不会引人怀疑的有以下三类人。

第一类是朝廷的信差。信差定时来，定时走，时间上不方便，也难以进入北市给蒙古人通风报信。

第二类是往来接送货物的商人。行商来去自由，但多数不是天天来往；如果这类人连续好几天来往松山城，那就可以列入可以对象了。然后再针对其交易进行分析，多数能看出端倪。

第三类是搬货运输的苦力脚夫。这些人也是来去自由，但他们运货要受雇于人；如有异常也容易看出端倪。

在徐巡按未到的三天内，陆挽禁止所有长期驻扎松山城的商人进入内城。所有交易的货物和钱财，会由营兵替他们传递；住商的所有生活供给也会由营兵给他们送到外城。就算是城内商人也不知道徐巡按究竟有没有抵达松山城。

如果不知道徐巡按有没有抵达，就没办法提前让蒙古那边报信，让蒙古人第二天进入松山市闹事。蒙古的商人和牧民如果连续好几天都进入松山城买卖，嫌疑范围也会被大大缩小。

徐巡按一连拉了三天，松山市守备营派出的暗哨终于发现了嫌疑人。

班竹青是班氏脚行的老板。班家百年前出过一名将军，后因犯错，刚刚获得的世袭军职又被褫夺了。老班家因为在军中还有点人缘，就在甘肃做点小生意，也算中上之家。

班竹青为人虽然聪慧，但考功名并不是读书好就一定能考中的。科场失意后，班竹青就沾染上了酒、色、赌。等他父亲亡故后，班竹青继承家产，很快就把家里败得只剩下了个脚行。

脚行长期替人运货去边城，就和蒙古人有了往来。班竹青缺钱，还长期欠了外债，加之对大明朝廷怀有不满，很快就被蒙古人相中了。

在蒙古人的财色腐蚀下，班竹青很快就成了蒙人的奸细。最开始联系温秉良、蔡三村的是他，事发后诱使蔡三村逃亡的也是他。

班竹青得知徐巡按出发前往松山城，他安排心腹之人领着一批货前往松山城。外城松山市里还有一个长期驻守接活的掌柜也是他的心腹。

送货的队伍就跟在徐巡按车驾后面，谁知道徐巡按从雉乡驿出来后不久突然停了轿子去野外方便去了。送货的队伍就停下来等巡按一次。然后徐巡按又方便一次，他们又停了一次。

一队货物十几个人，心腹毕竟就那么一两个，总不能老是这样无故停车休息。正当心腹为难之时，徐巡按的队伍竟然调头回雉乡驿了。

这队人无奈，只好自己运着货去松山城了。抵达松山城后，又发现跟外城的人接不上头了。两守备营规定就地卸货，货物会由守备营替他们转交给货主。

边城守军是不能违逆的，一旦违抗，定你个沟通谋叛之罪，无权无势的判你个斩立决，你也没处去说理。

这批人只好卸了货返回庄浪城。心腹把所有的情况转告给班竹青。

班竹青还能怎么办？只能赶紧再派一批人压货去雉乡驿，等着徐巡按次日启程。他在货里面又放了几件送给外城掌柜的衣服鞋子。有时候他也通过这种方式传递密信，班竹青相信自己掌柜能发现信号。

谁曾想，徐巡按第二天又出故障了，又是出发没走多远就回头了。

用衣服鞋子这种方式传递密信，你不能连续送，被发现疑点搜出来就要抄家杀头牵连家族。

班员外受不了这种刺激，他决定自己去跟在徐巡按后面，反正他带两个心腹随从想走就走，想停就停，谁都管不到。等到松山城，他还可以以索要外城商家拖欠运费、核查自己外城店铺账目等借口去外城。这要比派心腹去送货传信安全可靠多了。

跟在徐巡按后面，徐巡按意外的又不意外的出现了第三次故障，重返雉乡驿。徐巡按没去松山城，他班员外去了也没用。班竹青还非常好奇徐巡按究竟还能拉几天。所以他走到半途也折返回了雉乡镇。当然，他不会傻到去和徐巡按同住驿站。

第四天，徐巡按终于不拉了，安然抵达松山城。可班员外却永远到不了松山城，因为不止他一个人吊在徐巡按后面，徐巡按的后面还吊了一小队锦衣卫。

班氏脚行的队伍连续两天跟在徐巡按后面已经有点可疑了，第三天班员外不但亲自跟在徐巡按后面，还跟徐巡按一样中途调头。这嫌疑神仙都洗不脱。

同时，边墙外也有了发现。多伦部和永谢布部现在已经被陆挽的手段彻底拉拢过来了。陆挽对草原的把控力进一步加强了。

阿布力发现有十几户牧地相邻同时抵达古列延并被分配了交易顺序的牧民每次总是只有一户前往松山城进行交易，其他几户一直在找各种原因拖延交易顺序。

一天是意外，两天也可能是意外，连续三天意外，那这意外就是太意外了。而且这十几户牧民原本就是鄂尔多斯族的，只不过他们在松山开市的消息一传出就从鄂尔多斯部叛逃出来。

蒙古人这边可没明朝那么多规矩，你有嫌疑就用刑。十几户牧民，几十口人，总有熬不住的把真相说出来的。

原来松山互市的消息一出，乌克赞心里就产生了担忧。部民逃亡也在他的意料之中。所以干脆把一个阿寅勒的牧民换成了自己的心腹在第一时间叛逃到多伦部，这样大家对这十几户牧民就产生不了怀疑之心。

以前就是他们经常把乌克赞的布置通过松山市传递给班氏脚行的掌柜，再由班氏脚行的掌柜传递给班竹青。多数也是由他们把大明边墙内的消息传递给乌克赞。

内外奸细全都捉拿了，徐阳量当然没等到他想要的意外。

看着等了一天也未能如愿的徐巡按的萧索背影，陆挽忍不住想笑，因为他不小心踩到了一个大坑了。

这些天因为担心蒙人之中会有人作乱，所以陆挽令人通知蒙古那边，让他们派一些在部落内有威信的人来松山市帮忙看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