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洹气道：“这小子倒是奸猾。后来我让毛源去探他口风，结果啥都探不出来。”

陆挽笑道：“你们是亲父子，他除非傻了才把这种事情告诉嗣爵爷。迎接巡按的时间恐怕都在他的算计之内，这样嫌疑洗的很干净。”

毛洹道：“那能不能抓他以前的小辫子整治他？”

此话一出，老伯爷立刻觉得不妥。抓温秉良以前的小辫子，不知道要牵连出多少人，他毛家以前也不干净，这不是自己往自己脸上糊屎么。

还好杜石和陆挽都是聪明人，知道这个提议不可行，立刻转移了话题。

陆挽道：“怎么侦破此案恐怕还要先往后放放，按台老爷来的这个时间很微妙，兵宪应该还要有所准备。”

杜石道：“知道了，我会小心的。松山互市的意义我也很清楚，我会全力守护，这点请你放心。”

陆挽道：“我准备去松山城几天，还望兵宪批准。”

杜石道：“去吧。你有督农司吏的身份，想什么时候去都行。松山城乃边境重城，其守备不可一日或缺，而且需要绝对可信可靠，我刚来庄浪两个月，老伯爷能不能帮忙推荐人选？”

毛洹想了想道：“杨家有个小子不错，他伯父现任凉州副总兵，我给你介绍介绍如何？”

杜石躬身道：“那就多谢老伯爷了。”

松山城这个时间无论如何不能出事，已经发生了刺杀案，如果再让人挑出刺来，那就麻烦了。

陆挽和吴十二快马加鞭，在下午赶到了松山城。

从南门进了内城，发现卢盈居住的钦差府前人来人往好热闹。不用想，庄浪城内刚刚发生了行刺伏羌伯一案，紧跟着蔡守备又莫名其妙失踪了，守备营上下肯定人心惶惶。

上峰没有命令，营官不能擅离职守，城中现有一位钦差，无论是想撇清关系还是想更进一步，现在不去巴结卢盈去巴结谁？

这边的事情自有杜兵备使安排，轮不到陆挽操心，他穿过内城，出了内城北门就进了松山市。

松山市每天开放四个时辰，上午两个，下午两个。现在正属于交易时间，东西市之间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来到位于东市的市令府，府门口倒是很清净。陆挽进了前厅，林时雨迎了出来说道：“一走就是小十天，把你林叔一个人丢在这里。”

陆挽笑道：“林叔看上去不是很自在么。昨天庄浪发生的事情，林叔知道了吧？”

林时雨道：“知道了，现在每天都有很多商人来往松山和庄浪，基本上庄浪发生的事情，松山当天就能知道。”

陆挽道：“最近这段时间松山市如何？有没有什么异常？”

林时雨道：“没什么异常一切都很顺利。前期有些人习惯了过往那套，以劣充良，或者乱要价钱，抓到重罚几次，然后内外张榜公布出来，后面就没人再敢不规矩了。

我让所有的商人建立了一个行会，把所有货物的价格变动范围给定出来。然后贴在公示栏那边。我另外再抄一份送给阿布力和达尔马他们，让他们提前找人在古列延里给准备来松山交易的牧民宣讲。

现在基本上都上了正轨。东西两市设了两个征税点，每个征税点派驻三名税吏和一什卫兵，卫兵中还有我安插的探哨。东西各有一队陪着一名书吏在巡逻。城墙上驻守一哨，城门外驻守一哨，还有一哨由夜不收带入蒙境巡逻查探。其他的人要么轮休要么操练。

你叔我现在基本每天对对账目就行了，还真是满悠闲的。”

说着说着就走进了林时雨的公廨，桌上有两个账本，其中一本墨迹未干，显然林时雨刚才正在抄账。

林时雨给陆挽和吴十二各泡了一杯茶。陆挽等他坐定后才说道：“我今天刚刚得知甘肃巡按最近就要按察到庄浪。布局刺杀伏羌伯的人心思缜密，智慧非凡。我怕他会利用巡按来庄浪的时机，做点什么事情给松山互市摸黑。”

林时雨笑道：“再缜密非凡能比得过咱们木头？”

陆挽没有说什么谦虚之词，而是把整个案情详详细细地转告给了林时雨。

林时雨听完不禁皱着眉头正容起来，说道：“还真是一个难以对付的对手。”

陆挽道：“而且肯定还有奸细在替蒙古人传信，现在松山市每天人来人往，想找出哪些人是奸细恐怕很难。”

是啊，连凌长明那种自由互市的获利者都成为了蒙人的奸细，这是大家都没想到的。来来往往的商贩，你总不能一一审查；要是再算上车夫、苦力，那真是没办法查探。

林时雨道：“那还真麻烦了，每天明蒙都有数百人进出松山城，根本不可能知道其中有哪几个人有问题。要是在巡按巡查松山之时闹出纷争或者凶杀，那真的难以收场。”

陆挽道：“我正是害怕这点才赶过来。”

林时雨突然笑道：“你是否已经想到办法了？”陆挽如果不在，林时雨的才智也够应付很多事情，一旦陆挽在身边，林时雨就懒得动脑子了。这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陆挽确实已经想出办法了，他和林时雨、吴十二三人悄悄地在屋内商议起来。

其后每天，陆挽和吴十二都装扮成普通士兵上内北城门楼站岗放哨。内北城门楼向南可俯览内城，向北可俯览松山市，远眺还能看到草原，实在是个绝佳的观测点。

现任松山市的守备鲁祥是毛伯爷的侄孙。老伯爷曾对侄孙说过：但凡陆挽到了松山城，你就把自己当成是他的随从、护卫。所以陆挽想在内北城门楼上放哨，鲁守备也天天带着一队人跟在北城门楼上。

承庆四十一年五月十六日，甘肃巡按徐阳量正式抵达庄浪城。按惯例杜石不得不集齐全城官吏在城门处迎接这位徐巡按。

等徐巡按的轿子到了后，除了杜石，所有官吏都行跪拜礼相迎，包括那位陕西承宣布政司派驻庄浪的江参议。

杜石拱手相揖道：“按宪远来辛苦。”

徐阳量面上稍露不满之色，转而笑道：“有劳兵宪久候，诸位同僚都请起吧。”

然后徐阳量和庄浪的文武官吏挨个见面行礼。

见完礼后，杜石道：“督察院已经打扫干净了，按宪可前往下榻。”

徐阳量拱拱手道：“如此就不劳兵宪相陪，兵宪请回衙办公吧。”

杜石说了声：“按宪请！”

徐阳量脸上又浮现了不豫之色，转身弯腰上了自己那顶四人帷轿。

按照朝廷的规矩，巡按所至地方，在未办公之前是不得和任何人交往的。但是按照现在官场的规矩，巡按到了地方，地方大小官员不但要相随陪同，晚上还得给他接风洗尘。

现在最尴尬的是城内的文武官吏，他们不知道跟在徐巡按后面还是不跟。

杜石对手下官吏道：“按朝廷的规矩，你们回各自的衙署办公吧。”

说着杜石就走向自己骑过来的那匹马。参议江彦圣拉住他的衣袖道：“杜兄，真的不去相陪了？”

杜石道：“风宪条例如此，杜某也是风宪官，总不能知法犯法吧。底下这些官吏，若不让他们来迎这一遭，估计魂都不在身上了。现在迎都迎了，也该按规矩回去办公了。”

江彦圣道：“那晚上怎么安排？”

杜石道：“分巡所至不得盛张筵宴，这也是风宪条例。”

江彦圣道：“这不太好吧？”

杜石道：“江兄你非我兵备道的官员，你如有安排，杜某无权干涉。至于杜某，只能对江兄道句抱歉。”

说罢杜石上马返回衙门。

江彦圣无奈，上轿跟在徐巡按后面来到督察院。

徐巡按下了轿子，发现后面空荡荡只跟着江彦圣一顶轿子，心里也变得空荡荡的。

徐巡按对着江参议说道：“江兄，这庄浪的官员还真是守规矩啊。”

江参议道：“按台也别怪他们，杜兵宪为人颇耿直，而且御下很严。”

徐巡按道：“耿直？按照风宪条例，风宪官巡历去处，各衙门官吏不得出廓相迎，他不也是去迎接了么。就怕是外示耿直，内藏……”

江参议打圆场道：“他也是没办法，全城文武都想去迎接按台，他也不能违了众愿。”

徐巡按道：“不说这些了，还是江老哥给我徐某人面子。来，江老哥里面请……”

巡按到了地方地方上的一切事务都在他的巡查范围，从人口田亩到赋税徭役，从营兵到军卫，从屯垦到水利，从学校到旌善惩恶，从诉讼卷宗到斗、秤、尺等度量衡……

庄浪是边区，以军务为重，往年多从兵册、军功、兵备、军需开始查起。

第二天一早办公点卯的时候，杜石跟首领官也就是经历司经历温秉良说道：“今天你把照磨所内各卷宗抄录给徐按宪送过去，你今天就在那边听他吩咐，不用回来了。”

在督察院的出巡规范里面，巡按到了地方，各衙门官员依然要各自办公，不得陪同在侧。需要接受审查的衙门可派首领官或者佐贰官一员去巡按身边听从起吩咐。兵备道里面没有佐贰官，所以这人选只能落到温秉良头上。

温秉良听命去了督察院，可是没多久又回来了。杜石问他是怎么回事，温秉良回答徐巡按一早就出城了。

杜石并不奇怪，徐阳量今天的举动完全在他和陆挽的预测之内。出城，还能去什么地方，奔着松山城去的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