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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潜龙在渊
作者:慕云剑声本章字数:3210更新时间:2021-05-23 13:07:12

反省过后,田会长打起精神道:“顾老爷乃是天下有名的海商,行商之人怎么会不知道。说来去年陕西军费还多亏了顾老爷。”

陆挽继续说道:“顾家既不靠朝廷的盐引,也不靠替朝廷运粮,更不靠蒙古人的贸易。何以他一家的生意能顶整个甘肃所有商帮?而且顾家虽然是杭州首富,可比浙江的龙游商帮、南直的洞庭商帮、江西的江右商帮要小了很多。”

“这。。。”虽然田会长还能找到理由,但是做生意的人帐算得最清楚。他能找到理由,但未必能够完全解释陆挽提出的问题。

“边商的利润主要来自与官方的生意。但是谁规定边上的利润一定只能来自于朝廷?不知田会长想过没有?”

“陆先生提出的这点,我们也想过。但是我甘陕人口少,与我们对应的蒙古人就更少了。我们的贸易额是在是有限啊。”

“朝廷有限制,我知道。但边境的小市朝廷真的管的到么?就拿庄浪来说,大小松山地区的牧场还有一半在边墙之外,一半在边墙之内,都是少有的丰茂牧场。。。还有我们面前的逐龙原。。。还有甘州有塞上江南的美名,自古为丝路重镇。。。如果有货源真的销不出去么?”

“自由的民户还是偏少,贺兰山以西的蒙古人也少。还是不太好打开销路啊。”

“一个杏子全都归你,一个西瓜分你一半,田会长愿意选哪个?”

“这……”

“我再给田会长看一物。”陆挽早就把千里镜给拆了,他这次只单独拿了两个镜片给田会长看。

田会长是个商人,常年对着账本,有近视之症几乎是必然的。陆挽拿给他的那枚凹透镜刚好可以缓解他的症状。对于一个十步之外看东西都是一团模糊的人来说,这镜片简直太有价值了。

“远视、近视之症,人多有之。用眼过度则近视,年老则远视,田会长认为此物如果出售,可卖多少?”

“这两件物品,你多少肯卖?五两银子。。。不,二十两银子,我都包了,如何?”田会长直接以行动回答了陆挽。凹透镜他自己就想要,能放大的那片可以献给东家,两片刚刚好都有大用。

陆挽毫不留情的又把两个镜片从田会长手中夺了回来。然后说道:“此物名叆叇,太宗时就有泰西商人进贡。在泰西并非稀有之物。田会长想要何必急于一时?海外贸易之物远不止于此,比水运仪更加精确还可以随身携带的钟表。。。南洋诸国的香料、红蓝宝石、琼玉翡翠。。。东洋诸国金银、山参、珍珠。。。还有江右的瓷器,苏杭的棉布丝绸。。。这些东西如果运到田会长手里,会长卖不出去么?”

陆挽一番话差点把田会长给馋哭了。这么多好东西,卖不掉才见鬼呢!甘陕虽然贫乏,有钱之人还是不少的。只是有些人家里钱的来路不怎么正当,所以平时不敢太过炫耀罢了。

陆挽道:“内地缺乏肉、奶等制品,售价远高于边境。贵商会从这里到两浙,商路走了两百年,基本通畅无阻。贵会把肉干、醴酪等运出去,然后再带着货物回来,这一来一回的利润岂不比运盐运粮高多了?而且也不必受他人剥削。”

田会长一时接受不了这么多东西,脑袋已经开始发懵,他说道:“你等等。。。先容我想想。。。货源是个问题。。。你说的那些货物,我们往常接触的都不多。。。”

陆挽道:“我与顾老爷是忘年之交。江右商帮我能联系上;龙游商帮的郭会长与顾家是至交,我也能联系上;就算海外,我认识郭神父,在杭州时还在他的天主堂里住过一阵,联系泰西商人,包括语言沟通之人,在我这里也不是问题。”

海外那条线应该还没断,以恩师的智慧肯定能重新联系上顾二爷。顾家突然被连根拔起,会在浙江商界形成一个真空。这个真空区域,其他人是插足不进去的。因为对泰西和南洋的贸易,没有牵星图、针路图以及熟练的船长水手,你就必须从近海走,就要面对被海盗打劫的风险,这种风险是任何海商都不愿也不敢面对的。

陆挽完整的计划就是,由龙游商帮填补顾家国内贸易区域,由龙游商帮收货和分货。一部分发往海外,一部分发往甘陕;分发到海外的货物,继续由顾家在海外经销,然后再把海外的货物运到舟山群岛交给龙游商帮。

这样,甘陕商人、江右商帮、龙游商帮以及海外的顾家,就形成了一个整体。并且这个整体中,陆挽虽然没出一文钱,也不承担任何具体事项,但他依然是最不可缺少的部分。

田会长被陆挽庞大的计划震慑了。他一个从商多年的商界领袖,如果看不出陆挽计划的可行性,那这么多年的饭都白吃了。田会长不但知道陆挽的计划毫无破绽,他还知道这个计划能给己方带来巨大的收益。

往年在兑盐引时,经常遇到晋商,也经常被晋商奚落。同为边商,这口相较之气,田会长其实是一直憋在肚子里的。还有两淮盐商,就是群吸血鬼,如果老田有机会,恨不得自己能拿板子把这群人屁股打开花。

田会长突然觉得陆挽就是自己的明灯,让他这只一直在黑暗中苦苦找寻出路的萤火虫找到了方向。如果对方不是个少年,田从云恨不得现在就向对方磕头拜师。

不过,田会长还是有些问题要问:“粮食和盐都是必须的物资,我们如果都去做其他生意了。边疆这几十万大军该如何安置?”

帝国边疆的商人没有完全被金钱吞没良知,这让陆挽也很感动:“首先,我不反对甘陕诸商会继续运米运盐。实际上,甘陕还有很多流亡的军户被藏了起来,甘陕的人力和畜力都不缺。这点田会长应该比我更清楚。

其次,陕西境内粮食的缺口没有表面上那么大。这点由诸商帮还有粮食私下卖给蒙古人就可证明。为了偷漏朝廷的赋税,占有田亩最多的诸豪强大户隐瞒了很多田产,这点田会长也应该清楚。

再次,甘陕的粮食产量还可增加。花生,弘治15年传入国内,亩产近千斤;玉麦,嘉靖10年传入广西,现已传入平凉府,亩产可达千斤;甘薯,承庆21年,福建人陈振龙冒死带回国内,亩产可达两千斤。。。这些虽然都是杂粮,但是可以顶替部分主粮。而其产量远远高于现在甘肃所种植的青稞和陇麦。”

陆挽回答的如此清楚细致,证明自己刚刚提出的问题,早已在对方计划之中,田会长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惊讶了:“那……按陆先生的计划……陕西商贸必将大大增加。历来出关商路主要只有一条,潼关那里必将成为制约。。。”

陆挽道:“这事慢慢来,等过几年陕西商人有钱了,重开陕州月河,不是什么难事吧?”

陕州三门峡现在河南境内,你让本就困顿的河南替陕西开运河,那不现实。你让陕西自己出钱,陕西年年军饷都发不全,哪来的钱?

但陕西人都知道,隋唐时,漕运是直通长安的。开了运河,陕西就不再受运力限制。问题关键还在于一个字——钱!

如果陆挽的计划能够得以实施,过几年陕西商帮自己就能把开河的钱凑出来。当然,其实现在某些家族凑一凑,可能也能凑出来,但是那样太张扬了。弄不好头天这么做,第二天巡抚、巡按和按察司就要关注你了。

商人就不一样了,如果是干干净净赚来的钱,大家一起拿出来替国解忧,就算皇上也会嘉奖的。

自己能想到的每一点,对方已经预备了对策,这种人不是商界奇才,这种人是国之谋士!田会长站起来,整个人拜倒在陆挽脚下。

“公子来我们甘肃,是我们甘肃百姓的福气,是我们陕西百姓的福气啊。田丛云替五百万陕人向公子拜谢!”

陆挽赶忙抚起田会长,说道:“田先生,别闹!我只不过是个未及冠的少年人。所有的规划现在都还是计划而已,未必一定就会成功。想要实现也得一步一步来。这第一步还得麻烦先生替我再给传一封信给贵东主。”

田会长揉了揉眼睛,说道:“陆先生请写,我替先生研墨。”

陆挽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恭敬地递给田从云:“已经写好了,有劳先生。”

田从云道:“陆先生放心,我一定会替先生说服东主的。”

陆挽道:“不,先生请置身事外。”

天啦!这是一个年未及冠的孩子的智商么?田会长觉得跟这孩子比起来,自己就像个傻子。

田会长在军营里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就返回了庄浪城。好多年了,田从云又一次找到了年轻时初入商行的那股冲劲。他一路催促车夫加快速度,就算进了东主的府邸,他也是小跑着去回报。

等田从云一字不漏地把和陆挽会面的情景描述完后,东主深吸一口气道:“难怪那么多人想谋害他,这就是一条锁不住的龙啊。翻手成云,覆手成雨,谁会相信一个军卒可以掀动天下大势?谁又敢相信?”

田从云隐藏内心的激动,问道:“那东主是准备打算帮他了么?”

东主道:“天下的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帮不帮他,还得看他是否具有他说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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