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兵丁散进后院，高超对顾老爷道：“今天要搜不到证据，随你去告，哪怕告到御前，哪怕你要连坐抚宪和我诬告之罪，我们都认了。现在顾员外最好乖乖配合，”

顾老爷知道这个家要彻底完蛋了，要不是有两个官兵架着，他恐怕已经瘫倒在地上了。

不一会有八个官兵抬着四个异常沉重的箱子过来，道：“高先生发现四个上锁的箱子。”

这四个箱子正是顾二爷今天从船上运回来的。

高超把跟随自己而来的军官和文书们全都喊了过来，然后命人砸开箱子。

四个箱子被打开后，里面的黄金差点闪瞎了现场的人眼。大家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黄金啊。

只有高超更在乎其中某个箱子中的一个黑皮卷筒和数本账册。高超在众目睽睽下打开卷筒盖，从中倒出一卷文书。文书是日本幕府将军德川家康亲自签署的朱印状，文书是用汉字书写，纵使是大明朝的人也能一眼看明白。

德川将军的签名和幕府将军的红色关防大印证明了此文书的可靠性。再翻看了一下账册，这下顾家通倭算是铁证如山了！高超差点激动的想跳起来。顾家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高巡抚突击搜查顾府也是冒着风险的，要是找不到证据，他这个浙江巡抚可能就要干到头了。

高超异常珍重得把文书和账册塞进自己怀里，同时下令道：“把顾家男女老少所有人等全部带回巡抚衙门暂押，一个也不准放过。顾家所有财物一个也不许动，这四箱黄金贴上封条带回衙门。顾府所有的内外大门全部都给我上好锁，帖好封条。”

很快，顾府变成一座空荡荡的园林。除了四周把守的兵丁，还有很多不知道发生何事的围观路人。

高超回到巡抚衙门，见到高翼后，激动道：“二郎，消息无误，证据拿到了。”然后，掏出怀中朱印状和账册拿给高翼，

高翼看过朱印状后，如释重负道：“铁证如山，西北的军费有着落了。”

高超道：“顾家船队那边情况怎么样？”

高翼笑道：“不算货物，足足搜出三十万两白银。”

高超埋怨道：“我不是让你等我这边消息么，你怎么就提前动手了？”

高翼道：“我知道三叔你是为我好，你抢着去抄顾府，是想给我留条后路。可是走到这个地步，哪还有什么后路。为了国家，不管有什么后果，我高翼一肩承担了。”

高超道：“你都快六十的人了，还这么拼。。。”

高翼道：“这个国家现在是什么样子，你我都知道。士绅们一毛不拔，全指望着皇上。去年内库好不容易攒了点钱，准备拿去犒赏西北的将士。谁想到秋冬数万流民聚集京师，皇上只能把犒军的钱拿出来赈济流民。

去年甘州抵御蒙古的将士们到现在犒赏还没拿到手。河套部并未元气大伤，若是卷土重来，谁来抵御？就算将士们不要犒赏，军粮军械总要补充吧，城墙城堡总要修葺吧。大明朝最富庶的就数吴越之地，南直那边吴党根深蒂固，恐怕很难挤出钱来。皇上命我来巡抚浙江，我若不能为皇上分忧，那岂不是愧为臣子？为了国家，为了皇上，岂能惜身？”

高翼平时也就只能和自己的三叔兼幕僚吐吐苦水，现在事情定规下来后，干脆一次说个痛快。

高超感动道：“鹏程说的是，为臣子者理当如此。”

高翼道：“现在事情定了，三叔也可以放心回乡备考。今年无论如何，我都要求皇上让山东挤出一个名额给三叔。”

高超摇摇头道：“不考了。所谓科举对我来说不过是个执念，我已经年过花甲了，就算中了状元又能怎样呢？难道还要从七品修撰开始做起？我们叔侄两，一场宾主，有始有终吧。不如把这个名额留下来让给后辈英杰吧。说不定能出一个让大明重现生机之人呢。”

高超提到后辈英杰，高翼突然想到陆挽，问道：“陆挽那个小子和顾家关系匪浅，我们要不要先把他控制起来。万一他从中作梗，可能会拖后案情进展。”

高超道：“我觉得最好还是不要了。那个小子手段老辣得不像个少年，身后背景又深不可测。他今年四月才来杭州，跟顾家通倭一案毫无关联，我们没有证据，现在抓他恐怕反倒是画蛇添足。”

高翼道：“那好吧，就依三叔之言。”

这次抽调台金严参将麾下严州陆营前来搜查顾府本已是近似赌博，要不是有确切消息知道顾家船队回程会途径倭国，顾二爷会随身带着倭国贸易许可通关之证——朱印状，高巡抚还真没胆量去搜查顾府，毕竟顾家的两个后台都不是吃素的。

至于这个顾家这个新女婿，高巡抚可是印象深刻。自己和骆都督就不算了，那小子可是把满朝大臣们耍得团团转。除了高层的少数大佬，可能至今朝内还没多少人知道这个狠角色的存在。这种人，能不招惹就不招惹吧。

高翼高超正聊着呢，在牢狱清点顾家人口的文书前来汇报，说顾府抓回来的人中，还少了两人，一个是顾二爷，一个是顾大小姐的贴身丫鬟。

丫鬟什么的不重要，但是顾二爷刚刚进的府，顾府外埋伏的眼线无死角盯防怎么会消失不见呢？顾二爷身为两个主犯之一，逃脱之后会生出什么变数，高巡抚一时也想象不到。但这个人无论如何要找回来的。

高超对着东家惭愧道：“东翁，是我疏漏了，我拿到朱印状后太大意了，没想到那么多官兵守着还能让人逃脱。我对不起东翁啊。。。”

高翼道：“三叔不用自责。富贵人家有个暗道什么的很正常，你我事先都不知道，责任不在于你。再说，朱印状已经被咱们拿到了，这个案子翻不过来。”

高超还是慌了神，问高巡抚道：“那咱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高翼道：“先把咱们调来的严州陆营派出去把守杭州水陆各城门，进出的人要严查身份。然后把那人找来，替顾钟康画一幅人像，发海捕文书，令按察司和杭州一府两县一起在城内展开搜捕。不用担心，他孤身一人能跑去哪里。”

高超慌忙道：“那我去办。”

高翼道：“那人只有你我二人知道，三叔先去找那人吧。其他事情我找别人去办。”

高超点头道：“好，那我走了。”

顾二爷和顾小姐的贴身丫鬟为什么不见呢？这事很凑巧。

顾家为了防范万一，曾经挖了一条穿街地道。地道的出口在两条街外的一处仓库内。仓库也是顾家的产业，只不过终年不用而已。

这条地道顾府内只有极少数几个人知道。顾小姐年少贪玩时曾带着贴身丫鬟董嘒易装偷偷通过地道跑出去玩。所以小丫鬟董嘒也是知道地道的数人之一。

顾小姐当时在秀楼上看见府内闯进官兵就意识到大事不好了。她目标太明显不可能跑出去，所以就命小丫鬟董嘒从暗道出去找陆挽求救。

暗道府内的入口就在浴室里面。董嘒跑进浴池的时候，顾二爷正在洗澡。小丫鬟把事情一说，顾二爷就知道完蛋了。他刚回家官兵就进来搜捕，明显是家里出了内鬼，已经掌握了确切情报。通倭的证据就在他房内的箱子里，问题是已经来不及回去补救了。

顾二爷赶忙带着丫鬟从暗道出了顾府。顾二爷知道自家老哥训练了一批精兵藏在顾氏脚行。所以出了顾府就直奔顾氏脚行，然后在高巡抚封城之前带着脚行的人马出城去了。

董嘒和顾二爷并不熟，她受小姐之命是向陆挽求援，所以出了仓库就和顾二爷分手了。

小丫头找到陆挽的时候，陆挽正在天主堂内和郭神父收养的孩子们一起做晚饭。

陆挽对高巡抚这个人有所了解，这位封疆大臣年近花甲，性格弥坚，虽行事果断，却也老谋深算。顾家背景深厚，在杭州关系广布，高巡抚调动大批官兵，居然一点风声没露，证明此事早有预谋。

顾家到底犯了什么事，导致高巡抚大动兵戈，陆挽暂时还不知情。不过高巡抚既然敢下手，顾家可能难免抄家的厄运了。顾家先不去说，董嘒这个小丫头身世满可怜的，陆挽不想她被再次发卖，所以先把她送到李振之先生家暂避。正四品的京官大员在家丁忧，应该没人轻易敢去骚扰。

从李家出来后，陆挽怀揣拜帖准备孤身去巡抚衙门探个究竟。结果走路上被一队衙役堵住了。陆挽对带头的衙役头目很面熟，没记错的话应该是这人应该是杭州府的衙役。

顾家一出事，杭州府就来抓自己，这位陈知府胆子见长了？难道他以为自己的靠山是顾家？陆挽内心很好奇，他印象中的陈知府没这么蠢啊。

更奇怪的是陆挽没被押入杭州府，而是被押入了巡抚衙门的大牢。

陆挽哪里知道，陈知府一得到顾家通倭的消息，立刻去拜访了高巡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