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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书上的人
作者:少年笔下的年少本章字数:6226更新时间:2020-12-15 23:35:37

朔方东城门,有人进城,有人出城。

一位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中年男人缓缓走进,一位身背黑色铁剑的耄耋老人缓缓走出。两人相互瞥了一眼,老人率先收回目光,彼此插肩而过,两两无言。

约莫各自走出三步后,两人同时停步。

中年模样的男人背对老人轻声笑道:“要问剑?”

老人摇摇头,并未转身道:“不敢。”

“您倒是痛快。”

老人笑道:“这个‘您’字,我可担待不起。”

剑客倒是没在乎那些世俗辈分,望着远处,轻声笑问道:“这辈子可曾去过十方阁?”

“境界太低,无颜登楼。”

“登楼问道,其实原本与境界无关,只是不知为何后世之人,偏偏喜欢拿境界说事。这就好比私塾里夫子与诸多学子传道授业,总会有人学得好,有人学得差些。难不成就只能让学得好去请教夫子,而学得差的就只能埋头苦读,非要有所成之后才能请教先生?这与十方阁原本的初衷不知背离了多少。如今守阁的书生,比上一个甲子的执刀人,更平易近人些,如果真有想法,可以找机会去看看,多少会有些裨益。”

老人有些失落道:“若能早些遇见您,说不定还真会去中州走一遭,亲眼瞧一瞧那十方阁到底有何玄妙之处。可如今却是无论如何也去不得了。”

剑客点了点头,没有出声。

世间所有的恩怨,都会有所终结,而一个剑修,无外乎就是手提三尺剑,一剑了之,以命相博。

老人迈开步子,出了城门,直接御剑向东而去。

剑客重新带好斗笠,沿着长街缓缓而行。

街上无行人,唯有雨声潇潇。

离开朔方城的老人,应该不会再回来了。老人的心气已然提升到了极致,就像是一堆枯草被重新点燃,火光旺盛,然而火焰燃烧的越剧烈,熄灭的也就越快。

此战最后无论老人是胜是负,都会是一样的下场。黑暗最后一丝烛光,燃尽了便再无光明。而人一旦没了光明,也就等于是去酆都,面见冥君了。

说死便死是豪气,死而无憾是幸运。

剑客放缓步子,在城内踱步,四处张望,打量着这座相较来说“年纪”较小的城池。北境大小城池近千余座,其中最著名的当属朔方城在内的七座城。由北至南依次分别是镇北、朔方、长平、狮子、海晏、赊月、南山。而这七座城中除了朔方城外皆属古城。镇北立城已有千年之久,其它无座也有五百余年,唯有朔方城,不过百年。朔方城是整个北境中最为富庶繁华的地方,但除此之外,它似乎便又没了别的特点。镇北城的军民最不畏死,长平城军士最为好战,狮子城著名武将最多,海宴城最为安居乐业,赊月城有三件天下最,文学之士最多,南山城居北境最南,三教百家之士多聚于此,各种流派观念总会时时刻刻进行碰撞,故而多辩士。

而朔方之富庶,意味着商贸异常发达,商家之徒众多,但大旭历来轻商,故此相较之下,朔方便成了七成之末。虽说镇北王府大公子生前治理以至多有改善,但终究难以改变人心中的成见。

剑客走在城中,却心存敬意,这座城并没有表面上那般平凡,当这座城真正开始发挥作用时,足以震惊世人。

街边巷口,墙角屋檐,每一处都是被人精心设计过的,其中藏了多少东西,外人无论眼里多好,总归还是会有所遗漏。

剑客走着走着忽然停步,会心一笑。身在他乡难得还能碰见故人。剑客轻声言语道:“真不来见见我吗?”

剑客的轻声细语,却在一个人的耳边如惊雷般,骤然炸响。身在旧私塾的中年道人,捂住耳朵,满地打滚,神色异常痛苦。

剑客稍稍等了片刻,不见有人现身,便笑道:“若是再不来,我可就当你是要与我问剑了。”

旧私塾内的道人,忽然间七窍流血,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庞大剑气在道人体内骤然炸裂,将道人整个人直接由内而外的撕裂开来。一团浓厚的血雾骤然散开,然后又渐渐聚拢在一处,化作人形,渐渐地,筋脉重生,血肉重筑。可当道人身形正要重新显现时,却竟然又再度炸裂,如此反复,令其痛不欲生。

剑客轻声笑道:“再不来,我可真就出剑了。”

片刻之后,剑客有些惊讶。自己原本凭借传音入耳的手段,送入道人体内的那一缕剑气,不见了。

剑客闭上双眸,感知着四周元气的变化,不禁笑道:“多年不见,倒是长进了不少。”

剑客的脸上流露出欣慰神色,心道,如今这家伙总算也懂得如何在规矩之内行事。

俗话说,无规矩不成方圆。做任何事情都要有规矩,懂规矩,守规矩。世间有各族生灵构成,每个生灵皆有私欲,行事目的往往多有不同,如若放纵其按照自身意愿随意行事而没有一个规矩来约束,那么各行其是的后果便是让整个世界都陷入到无休止的混乱之中。

儒家以礼约束世间众生,众生皆可在儒家定制的规矩之内,随心所欲。世间修行之人,多有近道,成道之人。他们自身便会在世间创造出独属于自己的一种“规矩”。若是他们的规矩不违背儒家之礼,那么整座天地便会承认其存在,并将如同母亲一样,不断扶持,让其茁壮成长。当这种“规矩”成长到一定程度时,创造者们便可在人间这座大天地之内,开辟出一个独属于自己的销天地,从而以自身规矩来约束小天地内的诸多生灵。

例如,东土道门的某一处道观,西方佛国的某座佛寺,或是某位读书人的治学之地,再或是一国一城,林林种种皆有形成自身天地的可能性。在这样的天地之内,创造出这种规矩的人,便是名副其实的老天爷。

一间旧私塾,哪怕原主人已经消逝离去,但主人生前创造出的大道规矩却并未崩塌,其余韵仍萦绕在私塾之内,未曾散去。故而它便仍会护着规矩内的众生,道人在此处受到剑气侵扰,此地的大道规矩自然不回袖手旁观,视若无睹。

在此之外,剑客所处的这座城池本身便存在着一种极为霸道的规矩,剑客方才便已然感觉到了,并且这种规矩对于自身剑道的锋芒毕露,其实多有抵触。只不过,剑客未曾有何过分举动,彼此间井水不犯河水就是。

此时剑客突然动手,便让原本平静的局面遭到了破坏,朔方城并非是有意护着道人,而是从根本上天然的排斥剑客。

更有甚者,大旭亦有国法,严禁修士之间私斗。大旭之法无形之中又是一条天地规矩,若有违背自然受到限制。

再更大的一些规矩,自然便涉及到了儒家的礼。

种种大道规矩相叠,从而对剑客形成了压胜之势。道人借此施展自身玄妙道法,总算是把剑客的那一缕剑气应对了下来。

除此之外,道人还趁机隐藏了自己在城中的踪迹,令剑客无法在短时间内找到自己。接下来便是一个耗字,耗光剑客的耐心。此刻站在原地的剑客正在不断扩大自己的心湖感知范围,企图找到道人,但顶着天地压胜,强行为之,自然是极为困难,终究不会长久。道人现在要做的就是等,等剑客收回心神,迈开步子,只需这一个瞬间,道人便能立刻远遁。

剑客却出人意料地直接收回了心神,并未选择与道人死磕。既然他这般躲着自己,不愿见上一面,那自己也就没必要再强人所难了。剑客抬起脚,脑中忽然冒出一个想法,抬起的脚并未落地,悬在空中,然后笑道:“既然你如此不想见我,那便不见了。我来是有正事要做,你告诉我镇北王府在哪总行吧,我已在这城中白白浪费了许多光阴了。”

躲在旧私塾的中年道人终于能够坐直身体,舒舒服服地大口喘气,喝一口不烫不凉的茶水了。闻言后,没好气地说道:“北街。”

道人北字刚出口,剑客便立即将脚落地,身形变得如晨雾般朦胧,转眼便消失不见。重新凝聚身形时便已然来在了道人身后,轻轻拍了拍道人的肩头,轻声笑了笑。

笑里不藏刀,但背后却有剑。

一柄由纯粹剑气凝聚而成的长剑,剑尖此刻就正指着道人的脊背。剑客笑道:“聊聊吧。北上的时候,我可真伤得可不轻,难为你搜罗那些老家伙了。”

道人气愤道:“张欣楠,你使诈。”

剑客冷笑道:“你还好意思说我?自己做了什么,心里不清楚?”

剑客瞧着道人满脸不服气的样子,直接撤掉剑气化成的长剑,然后从后面用胳膊勒住道人的脖颈,使劲向上一提,剑客眯眼笑道:“不服气,出城打一架?”

道人神色严肃道:“不去。”

出城可不是打一架的问题了,若是真能还手,道人也就豁出去试一试,但一味的挨打,这谁受得了啊。

“如今怎么这么怂了?不像你啊。”剑客取笑道。

“你不用言语激我,在这顶多挨你几记老拳,傻子才出城让你用剑砍呢。”

剑客皱眉问道:“你这家伙脸皮也是真够厚的,罪魁祸首,怎么还好意思在人家躲着呢。”

道人被剑客勒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声音有些微弱,却能听得出道人言语的愤怒,“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

剑客松开胳膊,面无表情道:“给我个合理的解释,否则,你知道的。”

能够重新好好呼吸的道人,连连咳嗽了几声,揉了揉脖子,怒道:“张欣楠,你别什么屎盆子都往我脑袋上扣。”

剑客瞪了道人一眼,“你叫我什么?!”

道人只得恭恭谨谨地见礼,然后咬着牙,生生挤出了三个字,“大师兄。”

“接着说。”

“那些事反正跟我没有一丁点关系,都是他们各自的因果命数。你一心练剑,不沾此道,我没办法跟你多说,其间忌讳你自己应该明白。”道人低头轻声道。

剑客点点头,他倒是不怀疑道人说假话,因为他没这个胆量。剑客忽然握紧拳头,走到道人身在,一屁股坐在桌子上,笑望着道人:“那咱们聊聊那几个老家伙的事?”

道人瞧着那个磨拳擦掌的剑客,连忙摆手解释道:“你别动手!先生临走前可说了,甲子之期未到,不让你离开南海,你不顾师命,未经允许擅自离开,我当然要想办法阻止你。恰好那几个老不死的余孽正在寻找你的踪迹,我刚好可以借他们之手,送你回去。”

剑客板着脸,问道:“那我谢谢你?”

道人嬉皮笑脸道:“那倒不用。”

剑客瞪了道人一眼,道人立刻收敛笑意,规规矩矩地站在一边。

见剑客不说话,道人凑过去试探性地问道:“你违背先生的命令,擅自北上,到底为何呀?”

道人倒是没指望剑客回答他,只是总不能两个人都不说话吧,道人便只能硬着头皮找点事了。否者面前的家伙一个一个心情不好,以剑砍了自己怎么办。

剑客双臂环胸,靠在柱子上,抬头望向天幕,给了道人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剑客极为平淡地说道:“我可能,要死了。”

道人满脸惊骇,不禁大喊道:“什么,你说什么?”

剑客神色如旧,耐心解释道:“在南海孤岛时,心中总有一个声音再不断提醒我。说若是我再拖下去,便再无胜他的可能。我不怕输,但我知道我不能输,因为输了的后果会很严重。”

万年前的残酷景象,剑客不想看到第二次。

剑客身形突然消失不见,如方才一般,寻声而去。再次出现时,剑客站在一处府门外,门上的匾额刻着四个金漆大字——镇北王府。

道人站在原地,喃喃自语,“从来不会纠结的你,这是怎么了。比剑,未必会输。不过你以如今这份心气去与他一战,如何能胜?”

道人望向苍穹,久久不肯收回目光。

府门由内打开,一个枯瘦老者站在门内偏左的位置上,声音沙哑道:“王爷有请。”

之所以寻到此处,在于方才剑客在心湖中听见了一个醇厚嗓音,“烦请入府一叙。”

在湖心亭送别了故友后,老王爷便收拾好棋子,独自撑伞去了后院竹楼。与正在看溪亭丫头写字的韩先生借了一处宝地,乃是韩先生日常研习经义的书房。

韩先生只是笑道:“王爷请自便。”

而在写字的李子姑娘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有人来此,正在全身心地投入到笔墨之中。老王爷看着她,神色有些古怪。如果自己看得没错的话,小姑娘此刻正沉浸在一种玄之又玄的悟道之中。

韩先生笑容欣慰,朝着王爷点了点头。

以笔墨近道,以文字成道,天地玄妙,与十方阁那位书生如出一辙。

老王爷不便打扰,自行登上竹楼二层。在韩先生的书房内娴熟地站到了那一张古旧棋盘,在棋盘一侧双膝跪地,上身直挺,双手握拳轻轻放于两膝之上。

君子端坐,气态沉稳。

老王爷缓缓开口,借着春雨春风,将心中一句话送给城内的一名剑客。然后缓慢展开一副关于山水形胜的白描,当花卷全部展开时,整座王府的上空,在潇潇雨幕之中,一朵金色莲花骤然绽放,花开瓣瓣,皆有异象诞生。

有神女高飞九天,引得无数霞光异彩;

有金甲神人,一左一右,拄剑而立;

有道门高真,驱魔缚魅;

有儒家君子,正与书中圣贤论道;

有佛门圣僧,在那弱水之畔,引渡亡魂;

有沙场武将,金戈铁马,傲立苍穹之巅,睥睨众生;

有狰狞妖兽,在大山之巅,咆哮不已……

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剑客,募然出现于老旧棋盘的另一侧。老王爷摊开手掌,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剑客摘下蓑衣斗笠,然后落座。

于此同时,府外异象消散。

“更辰藏山图如何会在你手中。”剑客率先开口道。

“三碗白米饭,与一位落魄人换了三张图,其中一副便是藏三图。”老王爷随口笑道。

方才王府上空方才的诸多异样,皆是源自剑客口中的更辰藏山图。此图出自十方阁,更辰乃是作图者的名字,藏山二字意为藏匿名山大川。作图者原本是要将所有壮丽之大川大江都藏于此画中,最后却不知为何,发狂一般地撕掉了原本画好的所有画卷,只留下三幅未曾着色的白描。

剑客神色平淡道:“黄更辰何时落魄到要用这藏山图换白米饭了?”

“既是世间人,自然都有落魄时。”老王爷笑道。

剑客会心一笑,然后又问道:“何至于用如此多的世间规矩压胜我?”

一座小竹楼,韩先生的治学之所,自然便代表着儒家的礼仪规矩。以及方才展开的藏山图,其中蕴含着许多已故之人的大道余韵,同时释放自然便会产生出许多蕴含自身规矩的小天地,规矩之间相互叠加,从而对剑客形成限制之势。与道人借用私塾应对剑客的剑气是相同的道理,小规矩为主,大规矩为辅,依次对剑客形成压制。眼前的这个剑客,除了世间规矩外,便再无任何一物物能够限制于他。为了防止他做出某些出格举动,无奈只能如此。

一副白描藏山图,临摹画有一百零八座远古仙山。其中不乏后世有所记载但却始终寻不到的山峦。例如传说中那座支撑天地之用的不周仙山,也画在其中。借此一百零八座仙山之上残留的诸多仙人的大道规矩余韵,其实也不过才刚好能压制住剑客周身四溢的磅礴剑气而已。

剑客,强得有些可怕。

剑客自身修行的大道,其实足以摧毁任何自成规矩的小天地。若不是因为他有意收敛,哪怕就算藏山图和世俗规矩的限制再多,也不足以令他收起那如瀑倾泻的剑气。

老王爷摇头道:“即使限制也是保护,你还是趁机好好疗伤吧。此地所含的儒家规矩,其实不是用来镇压你的。这座竹楼的地下,还有一十八层,分别关着十八只“恶鬼”,礼仪规矩是用来镇压他们的。”

“藏山图里的大道规矩显化,虽说会有一部分用来压制你,但同时也会帮着你抵御整座人间大天地的规矩。利弊皆有,并非刻意针对你。。”

剑客有些奇怪眼前男人的举动,猜不到那双深邃眼眸到底在算计着什么,犹豫片刻后,还是问道:“这座城的古怪规矩呢?”

老人平淡道:“我撤掉了。”

“为何?”

“其实我们算是故人,多年之前见过。”老王爷笑道。

剑客不解道:“何时见过?我可在南海待了一甲子,瞧你的模样,应该没超过六十岁吧。你确定我们见过?”

“算是吧。”

老王爷对此未曾多言,直接开口道:“我知道你来此是要拿走那把剑的。说是借,但说实话,你可敢保证能将那把剑原封不动地完整地送回我手上?与其彼此纠结,倒不如我我主动把它送给你,但是前提是你要答应我三件事。”

剑客也是很干脆道:“哪三件事?”

“其一,我希望你可以在临走之前,在镇北城留下一道剑气,日后我自有用处。其二,护着我儿子去趟西方,送到西方佛国边界的那座婆娑城就好,耽误不了你多少时光,最多半月而已。其三,护送路上,如果觉得我儿子是个可造之材,适当教些小孩子能懂的剑术就好。”

剑客也是爽快道:“可以。不过我的身份,你不能同你儿子讲,剑术如何教,在我。”

“可以。”

“成交。”

“一位藩王与人谈事,就这般干脆?没有些暗地里的手段?”剑客打趣道。

“与书上人物打交道,还是痛快些好。”

“书上的人物?”剑客不解道。

“十方阁每隔五十年便会刊印一本古今天下名人册,其中张欣楠这个名字,已位居榜首多年。”

剑客以大拇指横抹鼻梁,神色得意道:“我,有那么强吗。”

老王爷点点头,望向眼前剑客时,满脸敬意。

古今天下名人,张欣楠居首。

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剑客,其实天下人都认识。

古往今来天下剑道第一人,便是他。

在那场决定人妖两族,到底谁人主宰人间大地的那场战争中,此人出力最大,杀妖最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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