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一个小时后，红旗轿车缓缓驶入了中科院大门，于一幢回字形大楼前停了下来。

“郑先生别来无恙啊！”关山早早就等候在大楼门外，当即上前拉开了车门，招呼着郑遇直接上到七楼，并走进了一间宽敞的办公室。

郑遇见屋中除了钱牧云外，还有位身着中山装，年纪约么六十上下的老头。几乎谢了顶的脑袋上，盘着几缕花白的头发，在一副复古的金边眼镜下，闪烁着两只深邃的小眼睛，一看就是名知识渊博的学者。

钱牧云介绍说：“郑先生，这位就是故宫博物院的冯副院长。”

这冯副院长一见到郑遇就两眼发光，也不等他说话，当即热情地上前握住其手说：“敝人冯近宽，久仰现实中的超级英雄，今日承蒙召见，实乃三生有幸。”原来郑遇早在上飞机前，便与关山取得联络，让他请一位故宫博物院的领导过来。他虽未具体说明为何要请这么个人，但关山依旧应承了下来。

“能见到冯院长，我这下可以放心了。”郑遇有些受不了这种文人间的客套，当即取下背上背着的两只画纸筒，直接交到冯近宽手上说：“国之重宝，还望贵院能够妥善保存。”

“喔！让敝人看看是何宝贝。”冯近宽也是好奇，究竟是怎样的宝物，竟特地请了自己过来。郑遇笑了笑，也没向几人说明，只管靠在沙发上沏起茶来。

出于职业习惯，冯近宽从兜里摸出一副白手套戴好，再将一只画纸筒平放在书桌上，然后揭开紧绷的胶带，跟着掀开了盖头。他瞥了眼同样因为好奇，而靠上前来的钱牧云和关山，随即小心翼翼地从画纸筒中抽出了一幅一尺见宽的卷轴。

“这是——”沧桑感十足的古朴画轴一出现，冯近宽瞬间就被那泛黄的纸基吸引，心知定是幅古字画，不由一脸虔诚地捧着画卷说：“让我看看，究竟是哪位大家的杰作。”

随着画卷的展开，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段精美的书法，冯近宽只看得几个字，便失声惊呼起来：“这，这难道是无用师卷？”他惊疑不定地回头望着郑遇，却见对方一面咂着茶，一面老神在在地耸了耸肩，压根就没觉得是啥稀罕事。

“我的天哪！”冯近宽激动万分，于是连忙招呼着钱牧云和关山，将整个写字台清理干净，这才小心翼翼地将卷轴完全摊开来：“没错，没错。这就是无用师卷，假不了，假不了啊！”当了一辈子的书画研究员，冯近宽十分相信自己的眼力，是绝对不会看走眼的。

但出于职业精神，他依旧掏出放大镜，又仔细查看了一番，这才喘着粗气再次望向郑遇：“郑先生，您这是……这是如何得手的？”他原本想说如何偷来的，将出口时又觉得有些不妥，于是急忙改了口。

“还有一幅呢！何不先看看再说？”听到郑遇的提醒，冯近宽两眼放光地盯着另一个画纸筒，连忙道：“那就先看看再说。”他急切想知道，就连无用师卷都到手了，那这一幅又会是怎样的一个惊喜。

冯近宽小心翼翼地将无用师卷收起，重新放入画纸筒中盖好，这才捧过另一个画纸筒徐徐打开。当画轴刚抽出来一半时，冯近宽就感到有些熟悉，心跳瞬间加速，于是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在几人期待的目光中，将画卷缓缓地铺展开来。

“溪，溪山，真的是溪山？”冯近宽两眼泛红，几乎就要给郑遇跪下了，这可是台北故宫天字一号文物啊！自己当年为了研究范宽这幅《溪山行旅图》，那是费尽千辛万苦，才最终获得了三个小时的观摩时间。而这对大陆书画研究人员来说，已经是破天荒的头一回了。

国画是以绢帛或者宣纸来作画的，很难长久保存。不像油画是用亚麻或者棉布作画，再辅以各种植物精油，只要处理得当，保存个几百年都没问题。所以国画能留存下来的珍品可谓少之又少，每一件都弥足珍贵。而像《溪山行旅图》这种水准的名作，且能完整保存下来的，就更加万中无一了。即便是同等难得的《富春山居图》，最终也被烧成了两段。由此可见，一幅国画大作能够流传千百年，是何等的难得。

幸福来得太突然，如果可以的话，冯近宽真想抱住郑遇的大腿，虔诚地呐喊：“老天爷啊！仙人呐！你还能再来点刺激吗？人家就算下一刻死去，也要见证奇迹。”

“你不会把人家台北故宫给端了吧？”钱牧云惊疑不定地望着郑遇，忽然觉得这人一但有了超能力，胆量也会跟着肥起来，一个弄不好，就容易成为祸害。

“哎哎！我只是随手拿了两件自己喜欢的藏品献给国家，您老不必像看贼一样防着我吧？”郑遇翻了翻白眼，继续冲冯近宽道：“现在不是研究的时候，院长还是赶紧先将国宝带回去妥善安置吧！”

冯近宽这才回过神来，一连说了几声“好”，这才连忙将《溪山行旅图》重新卷起，放入了画纸筒中。看他一副手忙脚乱的样子，显然还没从巨大的震惊和欣喜中走出来。

关山只得宽慰说：“请冯院长放心，我会安排人手护送您回故宫博物院的。”他说着拿起对讲机，将事情安排了下去。

“好，好，那我就先走了？”冯近宽也害怕夜长梦多，于是连忙向三人告别。可谁知他刚走到办公室门口，却又突然折回到郑遇跟前，两眼放光地悄声问说：“您何时去大英博物馆和卢浮宫转转？”

郑遇闻言瞬间会意，于是故意挺了挺腰杆，又清了清喉咙，一本正经地说：“我堂堂一个星魂卫士，是那种鸡鸣狗盗的人吗？”

“我懂，我懂。做人要低调，有些事何须摆到明面上来说。”冯近宽好似心领神会般，竟满脸堆笑地扬长而去，临到出门前，还不忘回头向郑遇做了个“加油”的动作。

“我是好人呐！”郑遇无奈地朝钱牧云和关山耸了耸肩：“是院长想多了，这种事可一不可再。”

“嗯！嗯！你这也算是为国家立了大功。”钱牧云故意揶揄了郑遇一句，跟着收起笑容问道：“你这次来，不会仅仅只是为了送两幅画的吧？”

郑遇闻言立刻收敛起心神，一脸凝重地说：“的确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只是不知道该不该说。”

关山忽然做了个稍等的动作，跟着掏出对讲机说：“小张，小梁，你们两个守在通道口，没有我的命令，不准放人进来。”他随即又关好了房门，方才对郑遇道：“还请郑先生做个屏障。”

郑遇作为一个平民屌丝，警惕性自然没有那么高，经关山这么一提醒，才想起自己实在是有些大意了，于是连忙放出自己的场域，并将场域内的几只“超微晶机器人”灭杀，这才沉下心来组织语言道：“我有些很重要的揣测和设想，需要跟上面交流一下。”

“你需要会晤那个级别的领导？”钱牧云也不知郑遇要说的话有多重要，于是问道。

郑遇搓着双手，试探性地问说：“一号或者二号首长可以吗？”

“你这是要直达天听啊！”钱牧云惊诧地望着郑遇，末了又和关山交换了眼神。关山也没想到郑遇想见最高领导，于是迟疑道：“郑先生，你能否先跟钱教授和我说说，究竟是什么事需要面见两位首长？”

郑遇也知道要见两位首长没那么容易，如果凭借自己的能力去见，反而容易引起麻烦，于是低头沉思了片刻：“这个世界究竟会怎样，应该交由他们去决定。我一个星魂卫士，只需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即可。”

心中拿定主意，郑遇便不再犹豫：“我最近一直在思考，无论从星主大人哪里得到的讯息，还是这次星外文明的一些举措来看，似乎有几个关键性问题被我们忽略了。”他说着清了清喉咙，忽然询问道：“这次星外文明来犯的力量，明显不如过去两次入侵地球的庞大，但等级却又高了不少，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什么？”钱牧云沉吟了片刻，忽然眼睛一亮：“这说明人家根们就没有占领地球，消灭我们人类的意思？”

关山跟着分析说：“又或许，人家仅仅就是冲你身上的暗原晶而来，对地球以及我们这种落后的文明兴趣并不大。”

“冲我的暗原晶而来，肯定是诱因，但未必是全部。”郑遇心知二人乃才识之辈，有些话不用说得太透：“他们既然来了，就一定会做些什么。但在过去漫长的岁月里，人家却没有选择降临地球，而完全是一副放任自流，又或者说是乐见成长的姿态。而这，才是最值得我们深思的地方。”

钱牧云皱眉说：“你的意思是说，其实这个星外文明早就发现了地球，可却并未急着前来占领？”

郑遇点了点头：“根据星主大人的描述，我估算像这种主序星级别的星外文明，没个十万年，是发展不出来的。即便从他们诞生文明算起，最起码也得上万年的时间。当然了，这并不排除因科技大爆发又或者吞噬其他文明，所缩短的文明进程时间。”

“要是这样就太可怕了。他们当我们人类是什么？圈养的宠物，还是实验室里的白鼠？”钱牧云闻言心下一突，不由咂舌说道。

关山却皱了皱眉头，意味深长地缓缓道：“更准确的说，他们是在等待我们成长。”

郑遇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显然是没想到，这个始终不苟言笑的国安人员，竟能有如此独到精辟的见解，简直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而这一点，恰恰是他自己都没想到的。

仿佛是为了验证那句“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关山接下来说的，更是惊得人肝胆具颤：“而现在，他们显然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所以借着追击暗原晶的机会，前来地球跟我们摊牌了。”

钱牧云闻言陷入了某种沉思，整个人完全神游物外。

郑遇虽然也很惊诧，但却保持着镇静：“这就全对上了。关处所言正好切中要害，这也就是我此来的目的。”他说着活动了一下胳膊：“这次来的星外文明不仅仅是为了拿到暗原晶，更有可能对我们地球做些什么。而既然对方是有图谋的，那他们就不会彻底灭绝我们人类，也不会完全摧毁我们的文明。”

“春种秋收，看来人家是等不急想收麦子喽！”钱牧云不知为何，语气忽然变得有些颓然：“难道你要把这些话都告诉两位首长？”他说着一个劲地摇头道：“说不得，不能说啊！否则，地球势必会大乱。你虽然拥有超能力，可毕竟还年轻，看不到其中的利害，也是情有可原的。”

关山也是一脸严肃道：“在一个必死无疑的局中，所有人都愿意把最后的可能，放在那些最有希望的人身上。因为没有选择，所以大家还能够坦然接受。而一但有哪怕百分之一的存活概率出现，人们首先想到的，就不再是那些最有希望的人，而是自己以及和自己亲近的人，又或者说是利益相关的人。”

“如此一来，那些既得利益者，便会利用手中的权利和地位，图谋更多的私利，从而保证自身权益的最大化。而普罗大众又势必不能容忍此类事情的发生，其结果可想而知啊！”钱牧云补充说。

郑遇颔首道：“你们说的这些我都明白，也纠结过，思量过。可人们有知情权，也有选择权。我们不能因为可能出现的危局，就剥夺七十五亿人的权利啊！”

“这种事情，是不可能通告全人类的，你明白吗？”钱牧云有些烦躁地摆了摆手。

“他们不说，责任在他们。我们不说，责任就在我们。何况这不说的后果，估计会比说了的后果更可怕。我们何不相信他们一回，哪怕就一回也好。”郑遇继续坚守自己的立场，并未做出任何妥协。

关山摇头叹道：“一切都是为了活着，以其让别人活着，自然不如让自己人活着。”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那位星主大人的意思？”钱牧云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问道。

郑遇摇了摇头：“星主大人乃一方主宰，她要的是一场进化，又怎会在乎死多少人呢！”

钱牧云正欲说话，桌上的座机却响了起来。关山一看是红色座机，立刻示意两人不要说话，跟着拿起了话筒。电话那头响起的声音，令关山整了整仪容，口中连说：“是，是的，请首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关山放下话筒后，转而望向郑遇：“一号首长听闻你来了北京，想要见你一面。”

“什么时候？”郑遇颇感意外，于是连忙问道。

“就在今晚。”关山目光灼灼地凝望着郑遇：“你真的做好上禀的准备了吗？”

郑遇深深地吸了口气：“但行人事，莫问前程。二位又怎知，这世界不会破而后立呢！”

“破而后立，破而后立……难道说，星外文明要的就是这破而后立？而星主大人等的也是这破而后立？”钱牧云只觉脑海里灵光乍现，不由幡然领悟道。

郑遇不无感慨地说：“其实我说不说这话，对星主大人和即将发生的事情来讲，根本就不会有影响。但对于现如今的人类高层，却是最好的考验。我和我的队友都希望，自己守护的是一个值得信赖，又敢于承担的社会高层。而不是一群自私自利，目光短浅的鼠辈。”

“希望你是对的。”关山说着看了看表：“现在已是下午六点，而会晤时间定在了晚上八点。我们还有半个小时的用餐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