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新晚会定于十一月五日，星期六。

晚会到来前的那些日子，柳成夙兴夜寐，几乎把所有时间都花在了竹笛上。本来赵青青说好会从旁指导，后来却不见了踪影，这让柳成的练习艰辛了许多。不过柳如玉常常会去柳成练笛的房子，做一个安静的听众。

其实赵青青是很想和柳成待在一起的，只是她也很忙。

虽说决定了两人所奏的乐器，但乐曲还没定。赵青青在脑海中没能找到满意的曲子，便只好去网上大海捞针般找起来。这是一项大工程。赵青青听了数不尽的音乐，还是没有找到她心目中的完美。正当她寻思要不要自己来作曲时（其实她早有这个想法，只是担心时间不够最后作出来个半成品），她听到了一首让她眼前一亮的曲子。耐下心听完，赵青青脸上露出了笑容，退出页面看了看曲名——《明月天涯》。

总算找到了满意的曲子，但赵青青并没因此闲下来，反而更忙了。在她看来，这首曲子固然极适合柳如玉的舞蹈，但瑕疵之处甚多，她得一一改过来让两者更适配。这又走上了一条不归路。赵青青一天要看好几遍柳如玉跳舞，以此来验证改得合不合理。柳如玉因此累得够呛，几天之后录了个视频给她，才算解脱出来。而赵青青便入魔了般对着手机日夜改曲子。

相比柳成和赵青青两人，柳如玉显得格外轻松。按理说她是主角，此时应加紧练舞才对。可这姑娘自信得很，上完课后要么看书，要么溜达着瞧瞧柳成和赵青青。对此，赵柳两人毫无意见。仙女嘛，就该这般波澜不惊。可柳如玉当真心静如以往？不然。若仔细观察她的脸，便会发现相比往日她的嘴角有轻微的上扬。我们至少可以做这样的猜测：柳如玉对这场表演是存有期待的。

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

若称以前的柳如玉为自闭症患者（对外界几乎完全封闭，对亲近的人却很正常），那么，她现在便是尝试着向世界踏出了一只脚，心怀期待。无怪乎柳成对此有些不安，实在是这转变来得太过突然，让人心惊。

不管怎样，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我们都会更好的。柳成如此想着。窗外鲜红一片。

这一天又过去了啊。

……

“听说了吗？迎新晚会改地方啦。”

“啊？不在礼堂了吗？怎么突然改了？”

“改在音乐厅啦，你消息真闭塞。据说因预估这次晚会观众将极多，所以院方才临时换了地方。”

“这是因为柳老师要出演的缘故吧？”

“对啦！不止柳老师，据说柳赵这对情侣将给柳老师伴奏，这两人可极有名气。”

“这样的话——岂不是说我们要是去晚了连位置都抢不到？”

“对的。这迎新晚会虽说是我们院办的，但别的院的学生若要来总归也进得去。”

“那我们到时候可得早点出发。”

文学院的两个新生在路上轻声交谈。此时距晚会只剩几天的时间了。

柳成还在加紧练习，虽然已经达到了标准。赵青青已经改好了曲子，每天除了和柳成一起练习，还在研究妆容。柳如玉定做的服装也到了，却没给柳成和赵青青看，说要保持神秘性。三人每天都有排练两次，为晚会做着最后的准备。

就这样到了十一月五日这一天。

这天延续了几日来的好天气，阳光明媚，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学生会的同学早早去了音乐厅，他们得布置场地。此时音乐厅里空空荡荡的，不知晚上又会是怎样一番情景。

上午十时许，柳成家中结束了最后一次排练。三人相互望了望，都露出了笑容。一切都准备就绪了。

……

“……不知不觉，银杏叶已泛黄，冬天来了。”男一。

“不知不觉，时间的轮盘拨到了2016，我们相遇于此。”男二。

“多么有幸，我们的青春将联结在一起，一同绽放。”女一。

“在这段旅程的起点，我们共办这场晚会，为我们的未来送去祝福。”女二。

“……”

“下面我宣布，文学院2016级‘遇见•盛开•祝福’主题迎新晚会——”男一。

“——正式开始！”合。

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人山人海。

此次晚会的节目单已传开，柳成、柳如玉和赵青青三人的名字赫然在最后一列。慕名而来的人心里松了口气，继而又燃起了熊熊的期待之火。压轴大戏？真想快进到结尾啊！因此，听闻晚会正式开始，许多人心中一震，热情地鼓起掌来，大声叫好。

节目一个接一个地进行，质量很高，许是受了柳如玉三人的影响。第一次彩排的时候，他们见过柳如玉三人的表演，可能那时起就憋着劲努力提高自己节目的质量。也是在那次彩排，柳成和赵青青觉得礼堂舞台的表现效果不好（此纯属吹毛求疵），便向院方建议更换舞台。不知怎的，院领导竟答应了。于是晚会便改在了音乐厅举办。

也难怪学生猜测更改场地是因为观众的缘故，实在是这音乐厅比礼堂大了太多。学生会有给观众准备荧光棒，此时人们挥舞着亮光为节目喝彩，极为热闹。置身其中的高年级学生总有股不真实的感觉——迎新晚会不是来凑人头玩手机的吗？瞥见左右疯狂地挥动荧光棒，有人默默收起了手机，抬起头……

赵青青出来了！

左侧大屏幕中，她身着一袭极具侠风的黑色劲装，长发挽起，玉脸圆润，步履轻盈。这造型惊艳了所有人，场面为之一静，随之而来的欢呼声几欲震塌房顶。从右侧屏幕上的弹幕可以一窥观众的心绪：

“校花的颜值我TM吹爆！！！”

“这这这美得没有天理啊！”

“一笑百媚生，六宫无颜色！”

……

“赵青青，我爱你！”

最后这一句刷了屏。

赵青青许是感受到了观众的热情，露出了一抹浅浅的笑容。

有人抬起头后呆呆地望着她，喃喃自语：“世上竟有这般美的人啊。”

赵青青走到古筝前，坐下，敛容。

未几，柳成走了出来。

屏幕中的他着一身与赵青青相似的黑色劲装，长发飘逸，手持长笛，丰神俊秀，像极了漫画中走出来的古风美男。这是赵青青设计的造型。在场的女生呼吸一窒，随即爆发出来的尖叫瞬间压过男生对赵青青的表白，霸屏的“赵青青，我爱你！”也被生生撕开一道口子：

“我的天，怎么可以这么帅？！！”

“天哪！我该不会是穿越了吧？”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柳公子，我爱你！”

……

很快，“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以绝对优势霸屏。这时，一个女生以令人刮目相看的爆发力喊出了这句话，清晰地传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女生心中满溢的兴奋找到了发泄的渠道。只听得一句话被女生们喊了出来，整齐有韵，声震云霄。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从此，柳成多了个柳公子的雅称。

……

在众人都被那声齐整的喊叫震呆之际，柳如玉走了出来，一袭白裙。

今天柳如玉穿了裙子，稍紧的白裙，有古韵。她的头发未像往日排练那般披散，而是在脑后扎了个结。她的脸施有淡妆，额上贴有花黄。她的气质颇有几分冷冽，不过相比以往上课时的冷缓和了不少，此时的冷更给人一种沉静、哀伤的感觉（错觉？）。

台上台下所有人都是第一次见柳如玉这般妆扮，浑身一震后复杂情绪无以言表。不过，或可用这样一句话稍加形容——世上哪有这般美的人啊……

此时无声胜有声。

忽地，一缕清越的笛音响起，人亦随之起舞，舞姿和缓轻柔。继而“铮”地一声，节奏加快，渐成行云流水之势。时而笛音婉转，时而筝音轻快，时而筝笛并行快意恩仇激荡人心。台上两位极出色的人演奏的这首曲子，给人的感觉是极舒畅极愉悦的。可是，观众已无心欣赏其中的妙处，那袭白衣牢牢抓住了众人的身心和灵魂。

灯光好像灭了，声音竟听不见了，空气不再流动，世界变成深重的黑，只有那起舞的白衣越发显眼。每一次转身，每一次挥袖，每一回踢腿，每一个眼神，竟仿佛就在眼前。视线不由自主随她的身形移动，心甘情愿地沉沦。世界与自身几渺不可觉，那张冷冽的脸与其舞成了唯一。这是在场绝大部分观众的感受。那剩下的少部分人呢？如果说这场舞对前者是至高的享受，那对后者便是地狱般的折磨。

多少人沉溺于中国如今的辉煌，不闻当初百年间千万同胞战死沙场中华大地流血漂橹？多少人羡慕那满身富贵，不闻背后日夜哀嚎不得安宁？多少人醉生梦死左右流连，看不见这红尘背后的伤与痛？也许安于享乐不做纠结是福，但总有人没这福气纠结其中受尽折磨。这场舞便是如此。

整片天地成了白衣的陪衬，那舞以仙人之姿冠绝天下。有人说，多美啊！尽管那张饰有鲜红花黄的雪白的脸以其冷冽昭示了某种悲伤，还是说，侠女无情更添美艳。多数人陶醉其中。然而，有些人，见这舞越来越热烈越来越美得不可思议，反而越发悲苦，终至落下泪来。譬如李秋水。譬如凌万里。譬如柳成。

这是怎样的舞蹈？对生命的凝练，对世界的祝福，或是对个人的超越？人要经历怎样的苦痛，才能将舞蹈演绎成这般模样？谁也不知道。这是柳如玉一个人的世界，谁也不懂这个风华绝代的人。只是，那些微的流露，便足以让人伤感万分，乃至泪流满面。

曲终舞歇，寂静片刻便是惊天掌声。

这是独属于柳如玉的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