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山隘,空谷传声。一一接连起伏,种种形态的连绵,深空下的夜幕海岸,在不休传唱浪涛的寂灭与不甘。
万民共聚,搭起火源。燃起的熊熊篝火,驱走阴冷黑夜。让这无情无边的海水,反射人们亲切的笑脸。
钢铁支架,满挂屠宰好的牛羊,丰足的大块肉上,匀洒胡椒与咸盐。不断旋转,只为烘烤中更进一步香甜饱满。
肉肥脂厚,浓郁四溢。足以使每一位大饕客,口中流涎。大坛大坛的芳醇美酒,一一开封,十里内外,已闻香甜。
围绕烈焰,载歌载舞。彩绸纱灯,满满承载这盛大欢欣的场面!
安宁僻静的浔雨小镇,这份热情与亲切,怕再是麻木坚冰之人,亦不由敞开心底裂缝,融入其间,拥抱这一分难得的温暖。
再次聚焦,《石长老大帐》。
一陈旧的凉席,边角被蚊虫咬坏,折叠双层,贴在地面。简单铺设,便是坑洼沙砾碎石也遮掩不全,不知是表现‘刻意艰苦’(此意引申指的官方人为亲民做的外在姿态),或是他的‘高姿习惯’(指的是这位长老生活随便太邋遢)。
一小木桌,摆几大块刚烹熟牛腿肉,几壶镇中最常贩卖的米酒,灯下,还显表痕的浮糟浑浊不堪。
两位镇中老者,顾坐相对。各饮杯中物,未有寒暄的意思。
短发直立的山长老,狠狠撕下一条牛肉。咀嚼几下,全不知味儿的道。“眨眼,已去几十寒暑,这舒心场面,不知还能经历几回,”
对座之人风长老,放下折扇。一口酒水入腹,责备他说。“老东西,就不讨喜,当此欢乐之时,偏来扫人酒兴,”
瞪其一眼。“人到年纪,就不认老也不行。想当年五六斤肉,眨眼皮就吃抹干净。可现在,吞几口都难了,”
一揽羊角须,鄙视。“这点,你比不上我。老夫体格强健,关注养生,四季交替,不论早晚。哪怕再活几十年,也轻松容易的很。老家伙,你既觉体力不行,不若赶快退位让贤,返回你那破马圈,反正镇中有你没你一个样,”
起身。“酸秀才,你还蹬鼻子上脸了,遇事,你也就动动嘴皮子,临敌,比兔子跑的都快!”
对视。“我这叫审时度势,明章法,知进退,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只一味猛冲,不撞南墙不回头,才是真的丢人现眼!”
抬头。“当初小灯山,不知谁,被打的抱头鼠窜,连军旗都扯的破破烂烂,”
不屑。“我不记得,是谁藏坪野沟,中小毛贼埋伏,溃不成军,裤子都顾不上穿!”
借酒发挥,明朝暗讽,二者极力悉数对方曾经狼狈,狠揭疮疤!
这时,人声渐近。
一身着蓝衫老者,抬帘走进,一副不大情愿之色,十分疲倦。问候一句,便凝神戒备。片刻紧捏鼻子,似很难忍受帐内二老的满嘴酒臭!
搬凳远避,掏出一副整洁手巾,将椅面擦拭再三,才一撩下摆,落座,也只靠一点点边缘。不想看两位醉醺醺的老家伙,开口的兴趣也是欠奉。
山长老,急不可耐道。“老水,总算等你大驾归来,怎样,老大可有什么嘱咐安排?”
水长老拗不过,用衣袖大力挥开对方这股酒息。“倒未有,《浔雨仙子》基本赛程,均告结束,余后几日,也轻松些。
明日民众投票,只需我们统一出席见证即可,老大头疼的是,今年赛事造成的种种亏损,恐怕激化矛盾。希望我等勤加辅助,尽快安抚人心。
还有,对于这届参选女孩,他等咱们意见,毕竟这头等大事,须谨慎再三。
详细的,包括参选者考核成绩,处事表现,综合素质,仪态底蕴,还有其它一系列上位之前乱七八糟考量。
实不相瞒,若非我留一心眼儿,今晚就回不来了,”
风长老摇动折扇,递上成绩单。“今年选举,成绩是有些惨。知根知底的镇中部族,较大几个家族之女,多出变故,全部落选。只剩莫娜一人,鳌头独占。
难琢磨的是,三十七号,三十八号一对姐妹就像两匹黑马,意外杀过所有比赛。
下属探查,两女出身只是寻常村中小户人家,赛事过程,多是运气,若承大任,怕有困难。勉强接任,以后的路也不会好走,”
山长老,一脸烦躁道。“难办。
晃晃悠悠几十年,岁月不等人哪,你就是再不服输,可是别人也该说你不行啊!
老夫可不想今年一腔热血,再是付出东流。想我这行军布阵,一身武艺本领,带入棺材,岂非后继无人?”
风长老,满口不屑。“嘿,腆着脸说,你那上窜下跳‘耍猴’的样儿,叫什么狗屁本领,浔雨将军面前,都走不过十合!
哪像我,懂天侯,明风水,观地脉,察人心。这种种手段一身策术失传,才真是可惜,”
讽刺。“老泥鳅,你有什么可吹的?
满怀自信带大家到《东海小门山》,没走几里地,便大军迷了路,若非遇一本地老将,非活活把我们饿死在那!
你这观天之法,怕是跟驴学的吧!”
火冲。“说人话,明明是你贪功冒进,趁雨夜行,不等斥候归,才误入迷途。不过看见一个猴屁股,你就非当导向灯!”
严肃的水长老,无意看二老斗气,神色黯然,十分疲惫。“想想,当时自己还是那征讨四方小小兵卒,如今已满头华发。若这残年,真能培养一位‘浔雨’出现,上天报道时,也好有脸面对大将军作一交代。恳请二位别在义气相争,为前途大计考虑,”
山长老拨弄起篝火,直接道。“接班人的话,我选莫娜!
多方评价甚高,更是这届测试成绩最优秀女孩。她自小修习武技,其族对我们以后发展大有裨益。尤其那一份不让须眉之气,有将军三分神似。
老夫这沙场打拼本事,她定能学以致用,”
风长老眺望火焰,久久出神。“莫娜,我不看好。
说我自负清高也好,酸腐儒生也罢。在下认为,打打杀杀,对今后形势,并未能起到多大作用。
莫娜生性晦暗,毒辣阴狠,这样一个孩子,日后会很危险!
我思考的是,一个女孩,资质或不那么优秀,容貌不那么过人,但只要识大体,懂风势,能顺利完成任务,便能促进我镇以后的和谐提升。
三十七号,大胆活泼,有朝气,可作参考,继承我们的衣钵,”
山长老,连连摇头。“浔雨将军在世,平生坚强,作风勇敢,世人无不翘首,敬重爱戴!
若此大赛无端挑选一资质平庸女孩,继任将军大人的未来,那几十年辛辛苦苦的审核测试,还有什么意义?”
风长老,指责。“那你就想传授子弟,好勇斗狠,培养出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不成,什么样子!”
抗议。“胡说,莫娜还小,怎会如此,我们只稍加关注,她定有一番大作为!”
凝重。“狗屁,难不成,你老家伙还死心不改,幻想咱们有朝一日打进《帝都》,造反夺位,还浔雨将军一个公平?
醒醒罢,你我已是一脚踏进棺材了,还想那些不切实际东西,迟早步她族后尘,”
指责。“真酸秀才,不求上进!”
反驳。“身大无脑,冥顽不灵!”
水长老,一旁干剩郁闷,他们一旦吵,所有的活他得一人抗。“二位,别动手,别动手,你们要是头破血流,上台可不好看,咱这是私下讨论,君子协议,”
对方,异口同声。“跟这老酸菜(老蠢牛)没的商量!”
空气,静下来。
火焰时高时低,如同三位老人的心,七十八下,凭白多了一分慎重,女孩子的选美,关乎了此镇的未来。
专女秀色齐声赞,哪得老者心中悲。
燃烧生命博前路,不到午夜无安睡。
水长老知道无有希望,起身告罪。“二位想法,我已明白,不多打扰,我自会向,”
二老,一致对外吼道。“停,你可先别走,老水,怎么着啊,又准备向老大打小报告,不地道,忒不地道了,你让我俩半天说意见,那你推荐谁啊?”
惧怕两人粗手粗脚的毛病,连连退后几步,细心抚平胸口衣襟的褶皱,方是一副肃容的说道。“老夫最终决议,三十八号,”
二老闻听,顿时大惊!
一人身型不稳!
一个把扶边墙!
吹胡子瞪眼,慌里慌张的简直要将桌子蹬翻了!
平平短句若惊梦,害的二老失沉稳,就是老水大不同,每每都是出漏洞,修学律法多如云,各类张典心中藏,一丝不苟得敬重,专挑别人小毛病!
山(风)长老,惊呼。“啥,啥,你说啥,你是不是在做梦,胡说八道呢,如此大事,这可不能开玩笑!”
认真。“不是。”
制止。“这可不行!”
大声。“真的不行!”
咬牙。“肯定不行!”
摆手。“绝对不行!”
坚毅。“没错,千万不能选!”
咬牙。“选谁,也不能选她!”
附和。“哪怕浔雨这届大赛再次挂零!”
同声。“我们做好了对上老大时的判官脸色!”
这怨气鼓鼓的,这怒火大大的,水长老反一脸惊奇,询问。“你们,这又是何故,两位大人,我作为长老,也只投票给一位选手,实事求是,因何总这么大敌意?
那小女娃,哪里得罪了你们不成?
作为官方重要管理者,偏见,傲慢,暗藏私心,可是万万要不得的,”
山长老,反问。“你分明,装糊涂。她有哪点,能里,哪面,能继浔雨将军大任,你说!”
水长老,平淡道。“她,通过四场考核,”
这什么破理由!
红焰满满胸中生,气得无力想发疯,再遇如此不晓事,数度压抑心头火。
恨不揪住这家伙那梳理不带一点毛躁一点分叉一点白毛一点匀称发蜡满头顶上的好秀发,给直接扔出帐篷去!
怒声。“不是这点!”
水长老,讶异说。“那我就不懂了,”
解释道。“那女孩,不合乎浔雨大赛初衷!”
附和道。“是,根本没有作为浔雨接班人的可能!”
水长老,有疑惑。“理由呢?”
想到。“那女孩,她是,太过,妩媚,”
附议。“妖艳,”
念及。“单纯,”
想到。“娇柔,”
点到。“脆弱,”
吐露。“无力,”
承认。“哀怨,”
思考。“怯懦,”
摇头。“胆小,”
指责。“任性,”
想及。“品性不端!
肯定。“一直爱惹问题,”
提醒。“视法度为无物,”
判决。“更不会守规矩,”
埋怨。“赛事中还常常跟一些不三不四的男孩子,纵情纵意,眉来眼去,”
水长老挠头,吸一口气。“这么说,在你们看来,这女孩就是个狐媚,当真一无事处了?”
山长老,点头。“没错!
或许三十八号,她有着一些优点,但完全不符我们的考核标准。想想浔雨大人在世,那是何等的光芒盖世,威风凛凛!
总不能,你让接替她的人,是这样纤纤细细哭哭啼啼的小猫咪,撒娇谄媚,成何体统?”
风长老满口叹气,扇子摇的无力。“别的还好说,但咱们毕竟行伍出身。行事法随,军纪严格,你难道请这么一位弱不经风的千金小姐,领回家当公主伺候!”
认同。“看她那对月捧心,哭天抹泪的姿态。怕是遇一只毛毛虫,都会喊人救命!”
摒弃。“动不动撒娇,不时就哭闹,这副样子,简直是给浔雨将军光辉形象抹黑!”
郑重。“尤其关键,当继承者培养的高贵女子,要多次出席公众场合,她这姿态如何能登的了台面?”
火爆,怒气,烦躁,晚夜还在出!
二老一番批评话,夹枪棍棒呼呼声,好似大锤乱地砸,又像雷公天上打!
就是这学富五车的水大长老,一时竟也找不到话语权,只尴尬一笑,权当善意听完。
对方,见他如此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就知道说的一大串,没起多大效用。
更气,反问他。“且听,你选她的理由,”
水长老两手弄弄头发,正正衣襟,淡淡道。“古往今来,万事‘刚则易折,物壮则老’。柔弱,胜刚强。
老夫有幸在赛事环节中,能亲眼见到一位女孩,能超过我的数算,抵达另一番境界。这本身,就很不一般。细细感觉,有一种异常特别的气息,在她身上体现,新奇而充满奥秘。
或许她不如其她女孩那般强势,甚至娇柔一些。然她有着一股纯净,一种合乎某种天性的坚韧。”
山长老,不为所动。“你说破天,我不同意!”
风长老,雷打不动。“老夫,更不接受,人家但凡做点出格的事,你就当了宝了,你这点皮毛都算不上的数算推天之法,还是跟我说的呢!”
月过云层,鼓点越敲越响亮。二老高高仰着头,善意的‘目送’水长老远离!
意见不合,面面相觑。最后,将目光对准一直呼呼大睡漠不关己的石老鬼。上前,就是一阵猛摇!
惺忪睡眼,平淡淡。“如此繁闹,天亮了?”
抱怨。“你这老鬼,啥事不顾,现不到半夜,天亮个甚啊!”
再看石长老,倦意未消,盯着‘突突突突’燃烧的烛火,又顾自慢慢解开自己的外套,神态放松,欲倒下继续大睡。
困道。“方才多饮一杯,忘脱外衫。难怪,我睡得不大舒服,”
拉住他。“石老鬼,你倒清闲,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顾睡大觉,先告诉你,老大回来了!”
石长老,一口哈欠。“要来便来,”
颓丧。“你真是又臭又硬,还真无人治的了你,这赛事,他在等我们消息汇报,你作为长老之一,怎也要交代一二。”
恍惚。“你们意见?”
山长老咬牙切齿,只得重复一遍。“老夫,推选一号。论条件,论背景,论实力,莫娜,当为接班人的最佳选择,在现实阶段,她最有希望让本镇有一番强盛的未来。”
风长老,仰面朝天。“我认为莫娜,心计黑暗。若一彻头彻尾的双刃剑,伤人也会伤己,我意,阳光开朗的三十七号,叫什么猪,猪心(无侮辱的意思,确实因喝酒多了忘记名字)的。那孩子资质虽普通,但对以后发展不会有阻碍,”
明白。“那老水?”
叹息。“他,最怪。选择三十八号,叫爱雨的小可人儿,我是刚只碰他一下,那顽固,便臭毛病又犯,现在肯定回去‘烫衣服’了,人言他是一丝不苟,我看是无药可救!”
大口哈欠。“好,知道了,”
山,风,两位老者。心中,流过一不好预感。“老石你,不会是,”
承认。“弃权。”
祈祷。“这次不能!”
石长老歪倒身体。“老夫,不懂应酬。”
一致鄙夷。“你这鬼精鬼精的老家伙,非要弃权?”
一脸平静。“然也,老夫向来大事不含糊,小事不关注,听老大之命,保持中正,”
大呼。“可恼!”
咒骂。“可恨!”
石长老,却是鼓励。“其实,二位无需这般紧张。这《浔雨仙子大赛》,咱们无非‘观摩’走一过场,老大,才是大赛最后决断者不是?
砸锅砸场子,必然不少乱事,咱们都离那‘风口’远些,也就不需背负那‘粘带责任’,”
空间,不再言语。
同时暗道:难怪叫石老鬼,还真是鸡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