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衷在老夫人的宅子里，和自己这位“外曾祖姑母”相认之后，心内最大的感受就是苍天待自己也算不薄，而今太名山学艺完成，又和失散多年的亲长相认，可谓双喜临门。

从老夫人的宅子中退了出来，衍诚子领着宁衷进了神阙正殿，这个夜烁明神教的最后一块神秘地。宁衷走进神阙正殿，内堂装饰华彩，雕栏画栋，让人眼花缭乱。正殿分明就是按皇宫朝会主殿的样子设计修建的，一如奉城的贤极殿。大殿很是宽阔，上首九级台阶，有一把龙椅，龙椅前是一张黄金案，上面有一个木匣。殿中也有泥塑，然而诡异的是左一列不是三班文臣，而是一个个残缺不全的人像，有缺手的、缺脚的、缺眼的、缺心的，总之没有一个完整的人；右侧也并非四班武将，而是一个个凶狠罗刹，手持利刃，面容狰狞。大殿十八根大柱子，每一根绘一副地狱图景；龙椅背后则画着地狱第一殿的大门，只是全都陷于吞天烈火之中。

看着眼前一幕幕，宁衷不禁觉得脊背发凉。但见衍诚子登上台阶，来到龙椅旁，却并不坐下，神情严肃，问宁衷道：“宁衷，你且说说，这天阙正殿看了作何感想？”

宁衷收敛心神，向衍诚子行一礼，道：“禀师尊，天阙是绝密重地，弟子不曾想到，天阙正殿之中反而不似天区其余几坊，有各种机密。除了正殿周围住有一些亲眷之外，好像并无其余特殊。唯独这个地方，虽然没有机密之事，但这个布置却明显有心而为之。”

衍诚子道：“当日我曾告诉你，天区九坊对应整个天下，而今天下八方，你看还缺哪一国一地吗？”

宁衷道：“不曾缺少了。”

“那你以为天区若完全按位置划分，神阙位置应该是主哪国哪地之事？”

宁衷若有所思，道：“天下各国皆自称为中国，然而宁衷以为，独有天公枕是一块奇地，八方位置也可以说是正中。”

衍诚子在台阶之上踱着步，道：“神教建教，是先有宣教院后有教宜院的，教宜院创院之初，确实是将神阙位置定为主天公枕之事，只是后来时局变迁，历代教尊慢慢发现，这世间有比天公枕更重要的事情，于是这才有了你今日所见之神阙正殿。”

宁衷心中疑惑未解，道：“弟子愚昧，仍旧不知这正殿雕塑所象征者，是为何事？”

衍诚子拂尘向殿中一指，问道：“你看这大殿像什么？”说着，又指着一旁龙椅，道：“这宝座像什么？”

宁衷道：“大殿像天子朝会殿，宝座像是龙椅。”

衍诚子又问道：“以神教实力、势力，以墨羽义师战力，老夫要在此称王称孤，试问可否？”

这样的问题，宁衷从初见墨羽义师就曾想过，于是道：“必然雄踞一方，进可以逐鹿天下，退可以保境安民。”

“若是坐上这宝座，能看到什么？”

宁衷环顾殿内，道：“牛鬼蛇神，满目危机。”话一出口，宁衷已经大致明白夜烁明神教设立此殿的目的了。

衍诚子听到宁衷回答，点头道：“初代教尊创教之时，夜烁明神教也只是一个宗教，后来诸多机缘，神教信众越来越多，规模越来越大，为了护卫神教，又开始锻炼兵丁，渐渐地形成墨羽义师。后代教尊在发现神教实力已经超越当世许多国家之时，便心生疑虑：如果哪一任的教尊贪念一动，起了要搅进凡尘斗争的心思，那么神教必然永不得安宁，如此一来，想必西崇首当其中。然而西崇皇室一直是神教的忠实信徒，神教在西崇土地上发展壮大，西崇皇室也并不干预。若真是因为后人贪心伤了西崇，未免罪莫大焉。所以神教渐渐形成训规：后世教尊，不可争夺俗世权位，并且明确教尊之位，不能传于子孙。再有就是修建了这个大殿，用殿中一切，警示那些想要位登九五的人，皇位不过是个火炉，爬上去也会被烤得灰飞烟灭。”

宁衷听了，不禁赞道：“先师睿智！宁衷想这也是神教能延续至今，愈发强大的原因吧。”

衍诚子一声叹息，而后道：“神教隐于大山太久了。先师不愿神教涉世的初衷自然是好的，只是而今天下纷争，生灵涂炭，神教若能有所作为，或许才是真正不负神教之宗旨。”

听到此，宁衷想到，衍诚子在自己就要离开神教之时给自己讲这些，必有其原因，于是试探着道：“师尊，宁衷即将出山，是否可以为师尊效劳，蹈行神教理念？”

衍诚子道：“老夫也正有此意。你本是皇室之后，如果能有一国立足，有一队人马，想来要靖平烽烟，还百姓清平，也未必不可。”

宁衷一听，想到自己早前曾想过的，能否从夜烁明神教寻得助力的问题，而今看来，有戏。于是跪地道：“但请师尊吩咐。”

衍诚子并未叫宁衷起身，而是走下台阶，走到他的身边，对他道：“而今天下诸国，国力最强的该属佥国。然而自成武二十五年太子死以来，尤其是成武二十八年你那父皇鸩杀后宫妃嫔以来，大佥国本已经动摇，而今头尾不能相顾，只能将全部精力放在了南边，北边再无力顾及。现下，东北的大遂国，夜烁明几乎已成国教，唯独其皇帝不信我教，诸部落早有取而代之之心，朝中大臣也不乏神教之人，此处就是你发家的起点。你出山之时，我将墨羽义师阵部三千人交给你，只要看到神教大旗，大遂西部、北部诸部落至少有四万人可以供你差遣。你只要将大遂骑兵编入墨羽义师，稍加训练，便是当世劲旅。”

宁衷听到此话，心中的激动哪里一句话说得清，眼含热泪，叩首道：“宁衷谢师尊信任！”

衍诚子道：“不过，老夫也有几个条件要你答应和谨记。”

宁衷趴在地上，头也不敢抬，只道：“师尊吩咐，弟子无不从命。”

衍诚子在大殿内来回踱步，道：“第一个，虽然将阵部交给了你，但墨羽义师本身的结构和领导你切勿干涉太多，这三千人有一半以上是有家室的，他们的家室若留在太名山中，你要定期让他们回来看看；若是家眷随大军出山，你要好生安抚照料。这些人都是神教最忠实的信徒，你切莫寒了人心。”

“弟子遵命。”

“第二个，墨羽义师九部各有特色，这两年间你在阵部的学习锻炼不可谓不多，你要善加运用。尤其是阵部将军奚固、军师孙黎、偏将军南宫越、偏将军蒙杜外齐、一旅旅帅杨无咎、二旅旅帅图吉亚楠、三旅旅帅周晔、五行左将、五行右将这些可都是难得的将帅之才，你一定要重用。老夫料定有朝一日你会与你弟弟会师，两军合在一处必有龃龉，你务必不能让这些一直跟着你的神教子弟吃亏。”

“弟子谨记。”

衍诚子又道：“最后一个，你要带着我母亲一起出山，将来若有机会，她还想再回厉氏祖茔看看。”

宁衷听到这里，一想到老太君已经八十五岁高龄，虽然而今身体康健，可是若出征过程中有丝毫闪失，自己如何向衍诚子交代？正在迟疑，就听衍诚子道：“母亲执意如此，我这当儿子的都说不动。我也明白，你和你弟弟而今已经成了最后的有厉家血脉的人了，所以母亲想看着你们重现厉家昔日风光。出山以后我会安排一队人马保护母亲，你只需要像在山中这般尊敬她便可。”

宁衷一听，不敢拒绝，道：“弟子誓死守护老太君。”

衍诚子听到此话，点点头，道：“你且起来吧，还有一事我要问你。”

宁衷起身，但听衍诚子道：“夜烁明神教能代表教尊的四大神器，你可知晓？”

宁衷行礼道：“教宜院有专门的课介绍这这些神器。夜烁明神教共有四件神器。第一是教尊扳指，是教尊传承的象征；第二是极光神杖，主司教内事务、神教之人去留；第三件是神教印，能调动墨羽义师九部军队；第四件是夜烁明神剑，能号令四海教众。四件神器虽然都可以代表教尊，但也有高低之别，为主的能调配次一级的。”

衍诚子点点头，道：“你且打开这个盒子。”说着便用拂尘指了指黄金案上的木匣。

宁衷得令，走上台阶，打开木匣一看，只见一银色宝剑卧于匣中，剑鞘上刻着山河社稷图，剑柄上镶着南极陨石中凿出的一块蓝色美玉，红色剑袍为梦蚕吐丝织成。宝剑比寻常配剑短一寸三分，杀意全敛，反而显出几分温润之感。宁衷抬起头对衍诚子道：“师尊，这就是夜烁明神剑？”

衍诚子道：“正是。夜烁明神剑乃是初代教尊配剑，创教以来就一直在教中了。你将要出山，我将此剑赠与你，你要妥善保管，善加利用。”

宁衷跪地道：“师尊大恩，弟子如何能报，只是宁衷无才无德，如何配拥有神剑？”

衍诚子道：“既然赠与你，你便有资格，只是要切记，夜烁明神剑是扬善之剑，绝非惩恶之剑。”

宁衷直起上身，看了看匣中宝剑，道：“弟子定不负师尊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