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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十七受命
作者:南楼空本章字数:3213更新时间:2020-08-19 21:59:53

大佥国都奉城西北角,一座不起眼的三进小院,标准的坐北朝南,在初秋朝阳的照耀下显得古朴浑厚,题着“禹乡侯府”四个字的匾额新色尚未完全褪尽,似在晨光中诉说着院子主人的故事。

大佥国的十三皇子公孙宁衷就住在这座小院之中,而院子原来的主人是他的舅舅,原御史中丞厉贺黎。三年前,厉贺黎死于“窃贼入室”,宁衷奉父皇,也就是后世庙号宣宗皇帝的公孙皓之命,为舅舅守孝一年,一年期满,刚回皇宫,宁衷便一病不起。玄鉴司起卜,得卦解“易地而居、远离禁宫,方可避劫”,宁衷便又搬出皇宫,住到了厉贺黎的府上。

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宁衷总是一早起来先在院子里练剑,即使寒冬腊月,也不曾有一日荒废。这日也一样,虽是初秋,暑气未消,宁衷早已经大汗淋漓。

母妃在几日前就从宫中传出消息,说父皇已经下定决心,要对越廓用兵了,而此次挂名出征的,正是他公孙宁衷。

皇子挂名出征是大佥高宗皇帝留下的遗训。大佥开国四帝,征战八十年才打下这个江山,高宗皇帝怕后人忘了战场的样子,在安乐窝里丢掉了祖宗基业,所以留下遗训:皇子十二岁以后,要在军中锻炼,若逢乱世,便要领兵出征,打胜大仗方算成人;若生逢治世,便要在军中服役满三年才有资格继承皇位或分封为王。

祖训不可违,只是帝传九世,到了宣宗皇帝成武年间,早就变味了:皇帝看重的皇子一般都会在十二岁以后,挂名出征;皇帝不看重的皇子,则会在玄鉴司掌管的禁军下面当一段时间的差,应付了事。

宁衷本来该是属于后者,甚至说,连后者都比不上。而这一切,从他出生便差不多已经注定了。

高祖开国,在凤菱山被四面包围,上极巡狩大将军厉蓉率五子奋力抗敌,杀出重围,虽救得高祖一命,厉蓉及五子却全部战死,厉氏一门只剩厉蓉的幼女厉小云及长孙厉牧。高祖感念厉氏忠心,封厉蓉为比肩王、由厉牧承袭爵位,并将从前朝宫殿中缴获的“云阁十二宝”全部赐予厉牧;同时封厉小云为太子妃,荣宠一时。至世宗皇帝即位,厉牧玄孙厉诚官至晏国司提政史兼领右丞相,权倾朝野。世宗皇帝怕厉诚有不臣之心,防患于未然,以谋反罪,先下手诛杀了厉诚,并将厉氏满门流放雍州。世宗皇帝在位十四年,始终对冤杀厉诚心怀愧疚,驾崩前赦免厉氏罪名,召回为官。但厉氏族人彼时只余厉诚的儿子厉萧和一个早已走失不知所踪的小女儿厉苹,厉氏至此衰落。

厉萧回京时已经年届四十,却未能婚配,彼时取杨氏小女为妻,杨氏终于在三年后为他诞下独子,厉萧喜出望外,为儿子取名厉平劫,厉平劫年少聪颖,敏而好学,十四岁登科取第,朝野人人称赞,只道厉氏至此中兴。不想厉平劫二十出头便因病一命呜呼,留下一子一女,儿子名为厉贺黎,女儿则是宁衷的母亲厉贺巧。

成武十年,厉萧七十岁,官至夸国司副提政史,刚刚完成巡视北境的任务回京,便上书告老还乡。宣宗准许其告老,赐其爵禹乡侯,并命礼部为厉萧筹划七十寿诞后,方准许其还乡。寿宴当日,宣宗年少,一时贪杯,醉后误入绣房,临幸厉萧孙女厉贺巧,这才有了厉贺巧应召入宫一事。

而宁衷的舅舅厉贺黎为官清正,又任职御史台,上谏君王,下笞百官,满朝文武给得罪了一个遍。厉贺巧未经选秀,只因皇帝“临幸”便进入后宫,不得宠之外还更加为人所轻视,厉氏一门成了朝堂上、后宫中最不受欢迎的人。他们在大佥国处境十分尴尬:先祖功业,使皇室不得不厚待他们,那莫须有的谋反罪名又像一座大山,压在他们身上,让他们难以喘息,现实的处境更让他们举步维艰。

宁衷也被连带着不受皇帝重视了。别的皇子都是十二、三岁便到军中锻炼,宁衷则像被遗忘了一样,宣宗皇帝想不起、礼部也没人愿意帮忙提醒一句,生生被耽误到了十七岁。

而今,终于等到了父皇的这个决定,这件事让母妃激动到整宿睡不着,可对于宁衷来说,这件事却让他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按理,他该是激动和开心的,然而他连自己也惊诧于自己的内心竟然对此一如死水。是啊,他无意于皇位,也不可能接近皇位,甚至连拜将封王都从没有想过,挂名出征有什么意义呢?

宁衷心里想着这些,不觉手中的剑舞得越来越快,汗珠也一粒接一粒从他的两颊躺下。

而回廊转角,伴侍华紫琴远远伫立。朝夕相处十七年,她深深了解这个和她既是主仆,又形同姐弟,甚至将会是丈夫与妾室的男人。他素来不喜言笑,只爱读书,他长相并不出众,浓眉大眼、脸庞清瘦是他外貌上最大的特点。十七岁的他,性格几乎完全继承了厉皇妃的性格,稚气未脱的脸上常常却流露出一种老成与忧郁。他在人前总是极少展露自己的想法,却又是个自尊心极强、容易被一点点在意的事情搞得心神不宁的人。紫琴明白他心里的苦,明白他心中所有的矛盾和困境,然而她能做的也只有默默地陪伴与付出。

此刻,佣人游大娘因亲姐去世,告假回老家去了,紫琴已经亲自备好了早饭。但她知道无论是练剑还是读书,宁衷总是随性而起,兴尽而止,从不准人打扰。担心饭菜凉了,紫琴将早饭蒸在锅里,远远地坐在回廊转角,静静地等着这个自己要用一生去侍奉的男人。

宁衷并没有留意倒回廊转角的紫琴,他的脑中不停循环着那些熟悉的面孔:只能远远看却少有机会接近的父皇,整日哀声叹气怨天尤人的母妃,不苟言笑严格苛刻的舅舅。是啊,这些都是他最亲的人,可为何这些人和自己又显得有些疏远呢?

到底天地生我作何用?宁衷无数次问过自己这个问题。论身份,自己贵为皇子,可那又怎么样呢?父皇所有的心思都在太子和柳贵妃身上,何曾真正花过一点点心思来看顾母妃和自己?自己年已十七,父皇却从未想过自己的婚事。母妃虽百般张罗,终究无能为力:将女儿嫁给一个不得宠的皇子,不光得不到一丝实际的裨益,甚至还将卷进皇家的是非,诸家王侯谁也不愿意走上这一步。至于挂名出征甚至只是在禁军锻炼,自己被延误的这五年,又该怪谁?怪父皇偏心太子,对其他兄弟视而不见?怪礼部故意刁难,不光不提醒父皇,甚至在机会到来时总是推荐比自己小的皇子?怪舅舅太过刚正严苛,使厉氏树敌无数?还是怪自己两年前那场莫名的病以及玄鉴司“远离禁宫”的神卜卦解?

而就连这“禹乡侯府”,在此刻也显得如此滑稽可笑——自己一个皇子在这宫外一住就是三年,可有人想到要为自己在朝堂上争取一席之地,策论江山、指点天下?

宁衷越想越觉得心中升起了一种巨大的不平,剑亦在手下失去了章法,越舞越快、越舞越乱;时间则完全被忽略:他在晨曦之中起舞,此刻已经巳时一刻。

“圣旨到!十三皇子宁衷接旨。”宁衷听到传旨太监洪亮的声音,才突然醒悟,自己已经误了时辰。没吃早饭倒罢了,只是这一身大汗淋漓,多少对来人有些不尊重。但此刻再进屋梳洗,已是来不及了,只得硬着头皮,在院内接旨了。

传旨太监跨过门槛后只走了两步,便在台阶上立定了,展开圣旨,诵读道:“应天顺时,受兹明命:朕承先帝遗志,奋祖宗余威,安平社稷,天下大定。近日北胡作乱,屡寇边关,明立侯虽归附大佥,然兵少将寡,不足北据。今值越廓内乱,正当执策长驱,灭匪寇于域外,安民生于海内。特命十三皇子宁衷为征北大将军,亲统十万大军靖乱。晏国司副提政史董玉,老成持重,治军有方,着为征北军副将军。夸国司兵部侍郎陈辉战功卓著,名扬四海,着为征北军参军事。下月初三日北行,朕将于拜将台为众军饯行。大佥成武二十八年七月,钦此。”

“儿臣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宁衷接过圣旨,本欲请传旨太监入内喝茶,但传旨太监早知这个皇子一穷二白,这一趟捞不着任何好处,便连坐也懒得坐,只道还要复旨便走了。

传旨太监离开后,宁衷回到书房坐下,按理本该将圣旨收起来,他却不自觉地又打开看了看,清瘦的脸上漏出一丝苦笑。宁衷无语,这份迟到了五年的圣旨,在他看来,只是皇子必须完成的一项功课,对他早被划定的人生,又能起到几分作用?

事实上,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命运,已经从这一刻被改写。生命中那些偶然的机遇,带来的是翻天覆地的改变,有时有意,有时无心,只有时过境迁,当事人再去回味那一刻时,才会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然而,此刻的宁衷却十分明了,若没有三年前,亦即成武二十五年冬天,发生的那一系列深深改变大佥历史的变故,大概他今生也不会有挂名出征的机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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