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父在那一头，显然被这话气到。

只听他深呼吸好几次后，才厉声命令儿子：“马上给我离了！”

顾少泽对此置若罔闻，眼皮都不抬，就结束了父子俩的通话。

听顾少泽提到结婚证，季芯澄拿着筷子的手半天没有再动，就见他放下手机。

再有电话进来，顾少泽直接关机。

不禁问：

“怎么了？”

“没事。”他不欲多言，帮季芯澄盛了汤，“这是陈师傅特意给你准备的豆腐汤，美容养颜，他说。”

他有些刻意，但季芯澄知道顾少泽不爱讲的话，便是问也问不出来。

就低头认真喝汤。

陈师傅是这里的厨师，是顾少泽高中时一位老师的朋友，是个文学作家，在这里开了家菜馆，平常只招待少数亲友，做饭纯属开心，不开心的时候就关门不接待任何人，今天本来陈师傅没打算开张，但顾少泽打了电话，他就将准备给明日的一些食材都提前消耗了。

因此，季芯澄不敢怠慢这里的一汤一饭。

“我过去一下，你好好吃。”

顾少泽指了指庭院那边，似是陈师傅叫他，季芯澄点点头。

目送顾少泽离开视线，季芯澄才放下汤勺拿起手机，直接网页进入微博，顾少泽晒出结婚证照片的那条微博果然已冲上热搜榜第一……

季芯澄吃惊地看着评论数之巨，还未及点开细看，手机来电打断她。

是本市一个陌生号码，一连串的相同数字，直觉告诉她不是骚扰电话。

“你好。”

接起电话，季芯澄打了招呼。

对方静了静后，问：“是季芯澄吗？”

略显苍老的声音，透着威严。

季芯澄说是。

对方才自报家门，“我是顾少泽的父亲，顾常。”

说着，顿了片刻，似乎在等季芯澄消化这个消息，而后才道：

“有没有时间见一面？”

季芯澄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视线落在顾少泽消失的方向，他还没有回来。

没有等到她的回答，顾常再道：“你不必问少泽，是我让陈师傅支开他的。”

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季芯澄暗暗呼气令自己镇定。

“好的，您什么时候方便都可以。”

“晚些发给你地址。”

然后收了线。

直到顾少泽回到餐桌前，季芯澄仍然有些出神。

见她碗里的汤跟他走时几乎一样，男人当即蹙眉道：“不合胃口吗？”

“挺好的，陈师傅找你什么事？”

“他新买的一个烤箱，几个英文按键没弄明白。”

“哦，你英文很好吗？”

“比你好点。”

顾少泽目光紧锁着她，季芯澄却不敢细看。

“一会儿还送我去唐棠家吧？”

“为什么？”顾少泽不认为还有这个必要。

“你再忙几天就可以休息，等你休息的时候我再回家，不然一个人待家里，还不如跟唐棠小佟一块。”

顾少泽认真看着季芯澄，确认她确实是这么希望的，才点了点头。

两人话题落到许佟身上，并肩离开了餐厅。

回到家，还没等唐棠拿顾少泽回应记者的话打趣，季芯澄就又要出门了。

“上哪儿去？”

“回来跟你说。”

换了双平底鞋，匆匆出了门。

在唐棠家附近的咖啡厅里，季芯澄第一次见到顾常。至少从他问过季芯澄住址后，直接到这附近来见她这一点，季芯澄就对他没有什么不好的印象。

“您好，我是季芯澄。”

“坐。”

跟顾少泽相像的眉眼，有岁月的痕迹，因而显得温和，温和中又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森严，那是长期身居高位者身上能轻易见到的神情，不怒自威。

“什么时候领的证？”

季芯澄报了个具体日期。

顾常沉吟，“在一起三年了？”

季芯澄点点头，见他的手指在桌沿轻敲，一副琢磨的神情。

有一会儿了，似乎在犹豫怎么开口。

此刻的季芯澄，比她见到顾常之前自己想像的要镇定得多。

只听她道：“您找我来，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顾常这才真正抬眼看了她一眼，便道：“你开个条件吧。”

季芯澄：？

“你开个条件，怎么样你可以离开他。”

“什么条件都可以？”

“你说说看，我们一定认真考虑。”

他抬起的眼睛上方，有深深的纹路，让季芯澄想到自己的父亲，便没有了试探的心思。

“对不起，大概我跟您说，我只是因为爱他才跟他在一起，您也未必会信，但事实就是如此。我也有自己的坚持，如果是少泽让我离开，我不需要任何条件，同样的，如果不是他的意思，那么不论什么条件，我都不会离开他的。”

她语速很慢，尽量让神情跟内心保持一致地诚恳。

顾常略显倦态的深眸中，较先前愈发幽暗了些。

他静了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季芯澄便也耐心等着。

“既然这样，我作为他的父亲，给你们提一个条件，你觉得会过分吗？”

“您说说看？”

顾常从身边座椅上拿起一个文件袋，袋中是他准备好的两份合同，《婚前协议》，递给季芯澄。

“如果你愿意签了这份协议，在不影响集团利益的情况下，我想我没有理由不同意你们在一起。”

季芯澄拿起协议，认真从头看到尾，然后什么也没说，直接两份都签上了大名。

交还给顾常时，她仍然是淡淡的神情，倒没有因协议内容明确她若离婚不能分顾少泽一分钱财产而有什么变化。

这点似乎得到顾常的认可。

他点点头，将文件收入袋中，说：“让我的司机送送你。”

“不用了，我打车很方便。”

顾常再次点了点头，没有坚持。

回到唐棠家里，与她说起见过顾常父亲的事，唐棠一惊一乍，“简直就是偶像剧里的情节啊，他这样不是侮辱人嘛，我们也不缺钱，难道就他顾家家大业大啊！”

“你小点儿声，小佟睡下了吧？”

唐棠仍为好友报不平：“有其父必有其子，这协议要两人签了才有效，你倒是看看顾少泽签不签这协议，如果他也签了，说明他心里根本就没有你！”

“跟他没关系，你别随便迁怒他。”

“哼我才不信，有那样的父亲，儿子能好到哪儿去！”

季芯澄在次日，自己就收拾了东西回到顾少泽的别墅。

反正都公开了，加上签了那份协议，别的不说，她这颗心，到底落下地来，有一股子在意也无用的大义凛然，也不再瞻前顾后了。

顾少泽晚上到家时，她还为他准备了宵夜。

男人却连看都不看一眼，手中一份文件往她怀里一丢，眼中已是盛怒：

“季芯澄，你什么意思？”

果然是他父亲给他的那份《婚前协议》。

季芯澄目光在协议上定了三秒，才抬起头认真回道：

“什么什么意思？我签字了呀，婚前立协议不很正常吗？只要能跟你在一起，签十份我都愿意！”

她带着狡黠的笑，试图通过这种方式避重就轻。

顾少泽却不接茬，“签！要签是吧？”

说着，他已经拿起茶几上的笔，将文件从季芯澄手中用力抽走，‘啪’一声摔在茶几上就签上了大名，然后笔一丢，文件重新摔回季芯澄怀里。

大声吼道：

“你知不知道，签了这份协议，要是离婚，你一分钱也得不到！”

她的手被顾少泽用力抽走的纸张边缘割到，丝丝地疼。

看着他签下名字那一刻，季芯澄的心可比手上的疼要厉害许多。

可眼下，男人冰冷的视线，无疑较前两者都更甚。

季芯澄脸上装出来的笑意早已不见，取而代之是她想尽力掩饰也掩饰不住的失望和难过。

她没有去碰那份协议，而是起身离开，任那几页纸自她膝上滑落。

“你去哪？”

男人抓住她胳膊，厉声问道。

“顾少泽，因为你现在还不是顾氏的董事长，如果我不签协议，你还可以在家族中多分一份财产，你不就是这意思吗？”

顾少泽显然被她这话惊到，他瞪大了眼睛，如鹰凖般锐利的视线逼近季芯澄。

抓着季芯澄胳膊的五指不由用力，哪怕捏痛了她，看到她脸上痛苦的表情，他也不管。

“你还有没有心？季芯澄！这样的话，你怎么能张口就来？”

她被各种痛楚包围，手上的、心上的、胳膊上的，一时不察，就落下泪来。

“难道不是吗？”

这一声哭腔，叫顾少泽明明瞬间就要炸开的情绪顷刻瓦解，消失地无影无踪。

他松开她的胳膊，拾起地上的协议，一撕两半，又一撕四半，扔在垃圾篓里。

他眸中亦是可见的痛楚，对她的怜惜与心疼，更有怒其不争的意味在其中。

他重新挡在她跟前，原先抓她胳膊的手，此刻抚在她颊上，不住拭去她急急滚落的泪水。

“我不要你每次都这么牺牲自己，你懂不懂？”

“我不懂！”她咬着下唇，强忍着不哭出声，“我不懂，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不对你好，我对谁好？我爱你，季芯澄，这件事难道需要我再如何证明吗？你可别欺人太甚，我自以为，我自证的已经够充分，难道真要我把这颗心挖出来，亲手捧给你看吗？你忍不忍心？”

他说这话时，不觉已湿了眼眶。

季芯澄泪落得更急了，理智却还清醒，“你从前那一次次，叫我怎么信你？”

“我……”

顾少泽自然想要争辩，可那些伤害过她的过往却又都是事实。

“对不起，我为过去那些事情跟你道歉，我不求你立刻就能放下，但你可以用下半辈子来考察我，如果再犯，任你处置，这样可不可以？”

他捧着她的脸，柔声地一再退让。

季芯澄的心也是会软的，怎么舍得逼他太过难堪。

便在他吻上来时，没有拒绝，闭上了眼睛。

他在她的嘴角尝到微咸的泪水，一发不可收拾，就在她两边嘴角疯狂啮咬起来，仿佛要通过这样的动作向她忏悔，为自己过去骗自己也骗她，而做出的那些蠢事。

季芯澄在顾少泽的掠夺下，很快缴械。

任他将自己抱回楼上，天旋地转里还惦记那份协议。

“你爸爸说签了这份协议，才会同意我们在一起。你明天再打印一份，给他补上？”

男人动作轻柔，本极克制，听她这话，不由泄愤一般发起狠来，每一下都叫季芯澄弓直了腰背，失魂到再不知世间还有东西南北。

她在床事上一向隐忍，便是极致时刻，也很少出声。

这时不由的嘤咛之声，叫男人听着骨头都酥软了。

哪里还管什么协议不协议，在这温柔乡里，交代了再说。

-

这一夜的体验与以往都不同，也许是她记着他真心的告白，潜意识已将全部身心都交付。

才觉得与以往多有不同。

季芯澄在已经没有顾少泽的大床上醒来，睁着眼听窗外鸟鸣声闹了许久，才伸着懒腰有了起床的意思。

却也没起，靠在床头上给唐棠打电话。

“怎么？他签了婚前协议？”

唐棠的语气带着就要发火的征兆。

季芯澄咯咯地笑，“他撕了协议，还跟我告白了。”

“可以啊季芯澄！”

唐棠的声音，雨过天晴。

这大概就是真心为她的好友，她不好时，唐棠比她更难过，她好时，唐棠比她更开心。

“那么接下来是不是要考虑生个大胖小子，把正宫位置稳稳保住。”

唐棠开起玩笑。

“可我还是不敢完全相信。”

“至少，你现在比从前相信了一点，是吧？那就好啦！事情总是向着好的方向在发展。”

唐棠这话倒是有道理，季芯澄点点头没说话，听她又道：

“行了，别窝在家里瞎想，出来玩吧，我准备带小佟去游乐场，你来帮忙。”

“帮什么忙？他不是只要有你就够了吗？”

季芯澄话是这么说，人却已掀了被子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