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福通可算是听明白了，牛画树就是想利用婚事来化解牛府与刘善花之间矛盾。

牛福通还是不愿意，说：“听说她还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怎么适合结亲呢？”

按照大唐律，姑娘家十三个虚岁就可以结婚，但是一般人家都不会这么早嫁女儿，现实里，姑娘家都要等到十六七岁才会嫁人的。

牛画树却说：“侄儿呀，只要你能把她娶回来就行。要是觉得她年龄小，你们可以过个三五年再圆房嘛。”

牛福通依旧没有答应，说：“她一个山野女子，与我们牛府门不当户不对，怎么可以娶她呢？”

牛画树说：“欸！侄儿，话不能这么说。”

牛福通问：“那要怎么说？”

牛画树说：“人家是仙家苗裔，骂了皇帝，连皇帝都很给面子，还说她骂得甚好，理应由她继续骂去。这样的人，岂能看做寻常的山野女子来对待呢？”

牛福通只能不情不愿地答应下来：“那好吧，我过几天去找找她试试。”

自己作为牛家土司的顺位继承人，就得为牛府牺牲，不答应牛画树是不行了。更何况，要是真能娶到一个仙家苗裔，也不算辱没了土司家的门风。

过完冬至，归九。

牛福通带着几个家丁，来找刘善花，一见面就问：“刘三姐，我听人家说，你要跟我对歌连情？”

见面的地方，是寨子的路口。过往的土人都过来围观。

刘善花连正眼都没看牛福通一下，问：“你是谁呀？”

围观的人忍不住笑。

牛福通叫家丁：“告诉她我是谁。”

家丁大声说：“他是我们牛府二老爷的公子，牛福通牛大少爷。”

其实这种关系是不正常的。

按照宗法惯例，一般来说，牛画树没有儿子，牛福通就会被过继给牛画树，算是牛画树的儿子。牛画树其实也很想把牛福通过继的，但是不敢。

一方面是因为跟牛画藤感情好，怕伤了牛画藤的心。另一方面则是知道自家的大老婆恨死了自己，一旦把牛福通过继过去，不知道会被自家那大老婆折磨成什么样子，只怕到时候不但伤了牛画藤的心，还断送掉牛福通的小命，所以牛画树一直没有把牛福通过继给自己当儿子。

刘善花恍然大悟说：“我当是谁呢，原来哪家的牛栏间门没有关好，跑出来一条瘟牛，到这里来烦人。”

牛福通当场就有些尴尬，尬笑说：“刘三姐，方媒婆说你要跟我对歌连情，我今天是来找你对歌连情的。”

围观的人说：“小瘟牛，你被那个方媒婆骗了。当时我们都在场，刘三姐可没有说要跟你对歌连情哦。”

牛福通想想牛画树不会骗自己，又想想方媒婆也没胆去骗牛府啊。可现在这是怎么回事？围观的人说刘三姐没说过？就问家丁：“到底怎么回事？”

家丁也说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那天方媒婆来他们又没有跟着来。只能说：“小人不知道啊。”

牛福通说：“去，把那个方媒婆叫来，我要她当面给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家丁连忙去叫方媒婆。

方媒婆离这里有好几十里，在这里等是不可能的，牛福通只能先回牛府去等。一进门，牛画树就问：“怎么样了？”

牛福通说：“伯父，你可能被方媒婆给骗了。”就把去找刘善花的情况说给牛画树听。

牛画树听完，有些气愤：“这个方媒婆，真该死！”

等把方媒婆叫来，牛画树问：“方媒婆，你上次不是说刘三姐提出要对歌连情吗？”

方媒婆说：“是啊。”

牛福通说：“那我今天去找刘三姐，人家寨子里的人说，当时都在场，刘三姐就没说过那话，你怎么解释？”

方媒婆说：“这我哪知道啊？”

牛画树叫家丁：“打一顿，丢出去。”

家丁一拥而上，方媒婆连连求饶：“饶命啊！牛老爷！饶命！”

牛福通叫声：“慢！”

家丁又退开。

牛福通说：“方媒婆，你明天跟我一起去见刘三姐，当面对证清楚，到底人家有没有说过。”

“是是是。”方媒婆连声答应，头点得跟小鸡吃米差不多。

次日，牛福通又带着人来找刘善花。

寨子里，火光又带着多吉寺的人来买柴，刘善花和几个土民在招呼生意，牛福通又过来了，叫一句：“刘三姐。”

刘善花、火光等人全都停下来，看着牛福通。

牛福通叫方媒婆：“方媒婆，你跟我们牛府说，刘三姐要跟我对歌连情，可是这些乡亲们说没有这回事，你倒是当众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跟着火光来挑柴禾的火净又说话了：“哎呀，我说牛大少爷呀，这你还不明白？媒人要是不两头骗，这世上哪有结得成的亲事？肯定是方媒婆一头骗你，一头骗刘三姐啦。”

火光差点没有被火净给气死，这家伙，千好万好，就是管不住这张嘴，不知道给多吉寺惹过多少麻烦。以前不让他出来，在寺里碰到香客，他也这样。

更气人的是，寺里已经罚过火净好多次了，可是每一次罚完，要不了三天，他就能忘得一干二净，然后继续再犯。火光真是很想打他一顿。

牛福通听了好不尴尬。火净这人他认得，一向有点迂腐，但是为人绝对不坏，说话也不懂圆滑。可是火净说出来的话，一向是实事求是的。连火净都这样说了，看来方媒婆骗自己是肯定的了。

方媒婆不敢说谎，就把当天的情形全都说给牛福通听，末了还来几句：“她们说不管是谁来找刘三姐提亲，都要摆歌台对歌连情，牛老爷又说牛大少爷你要向刘三姐提亲，所以我就说刘三姐要跟你对歌连情，那也不能算是骗啊。”说话的时候都已经带着哭腔了。

牛福通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情况，不过想了一下，从方媒婆的角度理解，还真有点像是那么回事。牛福通就骂了方媒婆几句：“我们牛府叫你办事，也不曾少给你钱，你怎么能这样回话？这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你怎么能把你自家的想法混进去？”

又对刘善花说：“对不起，实在对不起。”叫上一伙人回去了。

人家那样跟方媒婆说，分明就是拒绝提亲的意思，牛福通又不傻，纠缠下去一点意思都没有，弄不好只会把牛府跟刘善花之间的矛盾闹得更大，得不偿失。

回到牛府以后，牛福通把情况跟牛画树说了，牛画树也很生气，这个方媒婆，真是能坏事。就叫人把方媒婆打了一顿，丢出牛府。方媒婆这一单生意是人生最差的一单生意，钱没有赚到不说，还赚到一顿打。

处置完方媒婆，牛画树说：“既然结不成亲，看来还是得找人来收了她才是。”

牛福通这几天也了解到牛画树想要请高手来对付刘善花，赶紧说：“伯父，不可啊。”

牛画树问：“为何？”

牛福通说：“我这次回来，在路上碰到白举人，他跟我说，这件事情，只有与人为善方可解决。”

牛画树问：“那他有没有说过，要怎么样与人为善才能解决？”

牛福通说：“白举人他说，明面上增租，可保住土司的自治权，实际上减租，可平息民变。实际减租造成的减收，可以拆东墙补西墙。”

牛画树连连摇头说：“他想得太简单了。”

牛福通问：“怎么了？”

牛画树说：“你别问，想要知道为什么，你就自己去找刘三姐谈一下就会知道了。”

牛福通说：“行，过几天，我再去找她谈一下，看下到底是怎么回事。”说是这样说，实际上却不打算这样做。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牛福通一直在想，刘善花背后到底有什么过硬的靠山，连皇帝都肯由她继续骂去。

二九第一天，火光又带人来买柴禾，还给今年在困难关头卖柴禾给多吉寺的刘善花、余中等十多户农人发来了请帖，请他们腊八节那天，去多吉寺喝腊八粥。

腊八节和腊八粥，都有两个来源。

一个来源是东土固有的，在佛教没有传入东土以前，周天子就行腊八祭祈福，愿天下太平，人寿年丰，祭祀仪式上就有喝腊八粥的节目。

一个来源是佛教带来的，佛教传入东土以后，为纪念大金仙释迦牟尼佛腊八成道，佛门各寺在腊八这一天施粥给檀越，共同祈愿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往年，多吉寺的腊八粥是只请那些檀越去喝的。今年请刘善花他们，纯粹是因为今年那些檀越没办法给多吉寺供柴，是刘善花他们给多吉寺供柴，才帮助多吉寺渡过难关的。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就不请那些檀越了。毕竟人家往年经常供养多吉寺的，不能因为今年人家遇到困难没有供养多吉寺，就忘掉人家。

临走的时候，火光还特别招呼这十多户农人：“乡亲们到时候一定要来喝腊八粥啊。”

余中说：“火光大师放心吧，我们大家一定去。”这答应的可不是自己一户去，而是收到请帖的十多户全都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