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留下来一个经验之谈,说是一过白露,蚊虫就会先瞎后死。
蛟龙的龙鳞里面,是藏着蚊虫的,但凡有蚊虫的季节,就要饱受蚊虫噬咬的痛苦,《龙母经》里也没有帮龙驱除蚊虫的办法。
白露一过,刘善花就连夜打着灯笼,到江边把蛟龙叫出来,帮蛟龙洗龙鳞。
龙鳞里面并不是全都是水,也有没水的空间,蚊虫就躲在这里,白露过后,蚊虫死得快,但是有一部分黏在里面不出来。刘善花叫蛟龙把鳞片张开,用抹布去帮蛟龙擦洗龙鳞里面。
蛟龙很高兴,非常配合地张开龙鳞,任由刘善花用抹布擦洗,看起来有点享受这样的感觉。
龙鳞太多,刘善花洗洗歇歇,从夜里一直洗到天光,才把龙鳞洗完。
按照《龙母经》的说法,蛟龙是业龙,没办法龙归大海,只能盘踞在大江大河大湖泊里称霸。只有真龙才是大海里的霸主,比蛟龙强大得不要太多。
蛟龙要进一步病变,成为真龙,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得拔下那块逆鳞,才能在保留龙形的前提下消除龙业,久而久之化成真龙。
刘善花洗完龙鳞,叫蛟龙快点回江里去,蛟龙却示意刘善花把逆鳞拔掉。
蛟龙已经感觉到还可以继续进化,唯一的障碍就是颔下的逆鳞。要是逆鳞长在用嘴咬得到的地方,自己早就把它咬下来了。但是颔下这种地方,嘴是咬不到的,只能找刘善花帮忙。
刘善花理解蛟龙的想法,知道蛟龙宁肯不治病,也要变的更强大。刘善花也尊重蛟龙的选择,就去帮蛟龙拔逆鳞。
拔逆鳞这种事情,叫别人来做,那是相当危险的,都说:“龙有逆鳞,触之则死。”但对会养龙术、驭龙术的人来说,那就是小菜一碟。刘善花走过去,双手抓住张开的逆鳞,左右几下一摇,就把逆鳞拔下来了,手上还沾了点龙血。
蛟龙感激地看着刘善花,吐出来一颗剥壳荔枝般的宝珠,示意刘善花吃下去。
刘善花认得,《龙母经》有记载,说这是摩尼珠,吃了对人大有裨益。刘善花就接过摩尼珠,一口吞下肚去。蛟龙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到江里去。
看到蛟龙回到江里,刘善花才把龙鳞装在桶里,转身回家去歇息。半路上碰到一个和尚,问:“小姑娘,我找你打听一下,这里附近哪有砍樵的?”
刘善花没有回答,反问:“你是哪里来的和尚?找砍樵的做什么?”
和尚说:“我是四把镇下多吉寺的火净和尚,寺里烧的柴禾一向是土司布施供养的,最近这段时间闹民变,土司府被围堵,我们寺里没柴烧,所以出来找砍樵的化个缘,帮我们寺里砍些柴禾。”
刘善花说:“我们砍樵的砍柴,那是卖钱过日子的,你们按市价买的话,要多少有多少,告诉我多吉寺怎么走就行。”
火净说:“不不不,小姑娘,我们和尚出来化缘,只要东西不给钱的,这也是给你们这些施主一个布施供养三宝的机会,让你们种一点福田。”
刘善花笑着说:“你这和尚真是不懂事。砍樵都是穷人家,白给你们干活,我们还不得饿死?难怪你们跟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财主们亲近,果然是一路货色。”说完就要走。
火净又拦住说:“你这小姑娘才不懂事。我们出家做沙门,那是三界导师,人天眼目,堪受世人供养,你怎么能说我们跟财主是一路货色?”
刘善花看火净有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看不起人的意思,当场就怼他:“你这和尚怕不是走火入魔了吧?我们砍樵的,又不是优婆塞、优婆夷,没有布施供养你们的职责和义务,你找我们白要财货,这不是说笑吗?”
火净说:“我还不知道应该找优婆塞、优婆夷化缘吗?但是现在那些优婆塞、优婆夷都被围堵在家里或者城里,一个个不敢出来,我不找砍樵的化缘还能找谁?”
刘善花说:“你找我们砍樵的要东西,就得按照我们砍樵的规矩来,我们砍樵的可不是给你们白干活的,我们自己还要过日子。还是那句话,你们按市价买,要多少有多少,开口白要,一根柴禾都没有。”
火净摇头叹气说:“难怪你们穷,给你们机会种福田修福,你们都不去种,活该你们受穷。”摆出一副既慈悲又无奈的面孔。
刘善花大怒,再怼回去:“你这说的是人话吗?灵山佛祖就是这样教你们的?这世上不信佛的富贵人家多了去了,前朝还有灭佛的皇帝呢,他们哪一个布施供养过你们所谓的三宝,种过你们所谓的福田?”
过路的人听了,都说:“有理!有理!”
火净说:“你这凡夫俗子,无明业火真重。”
刘善花又怼:“凡夫俗子怎么了?碍着你什么事了?你那佛经里还说,文殊菩萨住凡夫地,做个凡夫凡夫俗子呢。”
火净听刘善花拿文殊菩萨说事,不敢再说下去,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成了诽谤文殊菩萨。火净丢下一句:“我懒得跟你说。”又去找别人化缘,提出白要。
刘善花回到家里,把龙鳞盖在屋顶上当瓦片。龙是鳞介之长,家里盖上一片龙鳞瓦,可以让很多鳞虫远离,不进这家房屋。
随后刘善花去睡了一觉,第二天去砍柴,把柴禾挑下山没有回家,直接去四把镇上卖柴,结果在街上又碰到昨天一早拦路化缘的火净。
火净已经找了好多人化缘,就是没人肯白送,都要按市价卖。
其实这也在情理之中。土司有钱,寺里常年烧的柴禾,加起来也不算什么;砍樵穷,卖柴只能养家糊口,余不了几文钱积蓄,白送给人,那不得喝西北风?
火净又来找刘善花白送,刘善花问:“你这和尚到底烦不烦?都说了我这柴禾是卖的,不送你,你非要我白送给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边上人听到了,纷纷来说火净的不是:“人家小姑娘砍柴卖容易吗?”
“不知羞,好手好脚不干活,找人家小姑娘白给他干活。”
“说什么福田、应供,我看是蛀虫才对。”
“就是,砍柴又不是什么累死人的活,自己去砍个柴有这么难吗?”
……
有个店老板拿过来一把崭新的砍柴刀说:“那和尚,我白送你一把砍柴刀,你自己上山砍柴去,就别出来找人家白要柴禾了。”
这年头砍柴,有一把砍柴刀就够。砍一根好点的树枝就可以当扁担用,砍几根藤条就可以当绳索用,一把砍柴刀,足够多吉寺砍柴了。
店老板也是想出来化解一下,做个和事佬,省的街面上吵起来不好,人家说四把镇怎么这样。
火净不接砍柴刀,说出来一句:“我们出家僧,是众中尊,怎么能去做这种活?”
这也不是好吃懒做,纯粹就是学经学迂腐了,而教火净经文的和尚一向只给他灌输一下僧人是如何如何的尊贵,世人都应该布施供养僧人等理念,让他一直以为僧人就应该高人一等,人家就应该白给僧人吃喝用,白给僧人干活。
这种自我优越感,在那些优婆塞、优婆夷面前,还挺管用的,火净也的确享受过。但是现在遇到不信佛的人,这就失灵了,火净心里就产生了严重的失落感。为了维护那边可怜的尊严,才说出这样的话来。
要是火净的脑子灵活一点,别这么迂腐,不要给人这种高人一等的感觉,未必就化不到缘。就说店老板,花钱买下这一担柴送给多吉寺也是有可能的。这种出点小钱化解矛盾纠纷的事情,一般日子过得还可以的人家都会做。
但是火净这话一说出口,矛盾就更大了。店老板直接把砍柴刀收回来说:“你不要就算了,我留着还可以卖几文钱,买一碗面吃。”
刘善花说:“你能不能去做这种活,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就是饿死也跟我没关系,我又不欠你租不欠你债,又不是你佛门的优婆夷,你凭什么白要我的柴禾?”
边上人都说:“就是,这跟土匪强盗有什么区别?”
“多吉寺到底是和尚庙,还是土匪窝?”
“这不是好吃懒做吗?”
“可能是跟财主交往多了,把自己当人上人了。”
“这和尚学的到底是佛还是魔?”
……
火净的脸色很不好,心里却十分郁闷,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又说:“你们怎么可以诽谤三宝?那是要下地狱的。”
这一下,边上人火气更大了:“这和尚的心真毒,白要不到人家东西,就诅咒人家下地狱。”
“看来已经学成疯魔了。”
“他就不应该找人家化缘,应该去找个郎中看一看。”
“不知道还有没有得治。诶!”
“看来应该教训一下他。”
……
火净听到大家这样说,心里已经崩溃了。以前找那些财主家化缘,相当顺利,现在这一闹民变,找不到财主化缘,找个别人化缘,怎么就这么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