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的平台有点宽，其实就是底楼客厅的屋顶。
周围一圈花钵里种的花花草草，边上还有个葡萄架。
即使渝州温暖，也仅仅只有些绿叶，不会开花，更不可能结果。
曹德顺老爷子和他两个儿子都在上面，茶几上泡着一壶沱茶和一壶菊花茶，还有个装满糖果柑橘瓜子的篮子。
造型别致，纹络七巧。
“小朋友请坐，想喝什么茶自己倒，来了就随便点。”
老爷子看起来很和蔼，坐在藤椅上端着一盏盖碗茶，看到黄未来了，指着空椅子说道。
“谢谢曹爷爷，我都可以。”
黄未刚坐下，见曹永明把一杯茶递给自己，又赶紧站起来双手接过，“谢谢二叔。”
“你才十八岁？”
老爷子等他喝了一口才问道。
“嗯，上个月刚满。”
“但是看起来也不像嘛，小江快二十了，也没你成熟。”
老爷子瞅着他打趣。
黄未无奈地说道：“爷爷，这个……，就算我长得有点着急，你也别明说啊。”
“哈哈，成熟是好事啊，小孩不是都想快快长大吗？”
“最无忧无虑的其实是不懂事的时候，我当然想一直年轻呵。”
“哦？为什么这样说？”
黄未想了想说道：“爷爷你看哈，小时候犯了错最多挨一顿板子，没钱了找大人要，衣服破了有人补，饿了有饭吃。
成年后，没结婚时大人会拼命催，结了婚得想办法挣钱，上面要照顾年迈的父母，下头要抚养年幼的孩子，在外小心翼翼地跟人打交道，在家省吃俭用只为节约柴米油盐，唯有睡觉那会儿脑子才会空下来。
不，睡觉前还要考虑庄稼成熟了是不是请邻居帮忙，还得准备买点菜，要花多少钱……”
“难道人不应该有上进心吗，你说的这些本来就是一个人必须经历的，必须承担的，总不能因为害怕困难就混吃等死吧！”
曹永成的脸色不怎么样，他觉得黄未这话像垂暮之年的老人，没有年轻人的蓬勃朝气。
想到儿子跟他是好朋友，顿时觉得有必要提醒下，否则不介意让曹江少跟他来往。
“曹叔叔你误会了，我只是说人一生最无忧无虑的是未成年时，并不是说不应该拼搏奋斗。说句您们几位前辈不屑一顾的话，我从十三岁就开始摆摊挣钱了，并且从来没觉得有啥辛苦，并且干劲十足，起码到目前看来，我做得还比较成功。”
“哦，你家做的什么生意？”
半天没说话的曹老爷子问道。
“喏，就是这个……”
黄未手一指桌子上那个漂亮的果篮。
“咦！未必这是你家编的？”
一个女人声音响起，黄未扭头一看，却是曹江的幺姑曹永芬，她穿着风衣站在老爷子后面，时不时捶捶肩，嘴里还不忘了吃柑橘。
“是啊，这是我家祖传的手艺，咱们农村没其他路子挣钱，所以我在初中时就让妈晚上抽时间编一些，星期天拿到街上去卖，每次都可以卖二三十块，但也足够一家人割肉买盐、打杂零花了。”
“一个星期才卖二三十？不可能啊。这个东西虽然看着一般，卖得却挺贵，你还说不挣钱？”曹永芬说道。
在她看来，东西虽然很精美，但也仅仅是一个藤编的篮子而已。
“多贵？我们现在卖的是六块，最开始我摆摊时还只卖两块，这也算贵吗？”
黄未摇摇头，“就这么个篮子，我妈要编两个小时，前期处理藤子还要一个月时间。”
“六块？你豁哪个哟，我听朋友说她买成二十！”
“啥？”
黄未有点不淡定了，难道这不是自家的货？
赶忙把篮子举起来仔细查看，还是在底部找到了那块小绸布，虽然有点脏，仍然看到了特有的印章。
“没错，这是我家编的，但我也很肯定的告诉你，绝不超过五块，因为这是我定的价格，没必要撒谎。芬姐，你究竟在哪儿买的？”
“没大没小，喊姑。”
曹永芬内心高兴，却还是嗔怪道，“这个篮子是朋友送的，在哪儿买的我也不清楚。”
说完她突然愣住，半天才说：“可能我朋友被别人坑了。”
在几个男人哈哈大笑声中，她也笑了，说我给朋友打个电话，然后就下了楼。
这不过是小事一桩，也是个插曲。
老爷子微笑着说道：“小黄，说说老家的情况。”
“嗯，好的……”
黄未点点头，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顺手拿起桌上的烟抽出一根，刚要点火才反应过来几个长辈在跟前，赶紧不好意思的笑笑，“嘿嘿，习惯了。”
“没关系，抽吧。小江也偷着抽，还当我不晓得呢。”
老爷子挥挥手，满不在乎地说道。
“爷爷，我没有！”
曹江赶紧分辨，狠狠瞪了黄未一眼，又看看他老子。
“谢谢爷爷。”
黄未没理他，也不矫情，拿起烟就点，然后使劲吧了两口才说道：“桂源在秦川山脉腹地，与富城、兰凤两县成等边三角形，到宣中、北安也比较近。境内百分之八十都是崇山峻岭，多出锰铁煤矿。
几县之中桂源的交通条件最好，除了国道还通铁路，富城在最东边，跟荆北省接壤，但不通国道，还是个死角，如果到北安就必须经县道过桂源。
三个县的人口加起来有七八十万，百分之二十是城市人口，其余的都在区乡和农村，嗯，大概情况就是这样。”
老爷子点点头，“北安离桂源多远？”
“大概一百五左右。”
“几个县都属北安管吗？”
“不是，兰凤在秦汉省境内，从城里到省界只有不到三十公里。”
“如果在你们那儿建个锅罐厂如何？”
“曹爷爷，这个我就不能随便表态了。虽然我认为前景肯定好，但是如果经营不善，没紧跟市场变化，多来个同行竞争，有了这些因素如果经营亏了，虽然您不会找我麻烦，但我在您心目中的印象却差了，今后怎么跟江哥相处呢。”
“小滑头，以退为进是吧？那给我说说你自己的看法总可以吧。”
黄未挠挠头，微微笑了笑。
曹氏如果真有心建厂，那么肯定会做一番功课，哪怕没去实地考察，也能从地图和某些渠道打听到一些情况，自己的意见无非多一个佐证罢了。
再点一根烟，想了想才说道：“兰凤的锅罐主要从安西来，其次是桂源。富城虽然有家锅罐厂，但那是建国初改造的一家私人作坊，产能低，连本地都满足不了，他们富城也要从桂源或兰凤的进一部分。
桂源一般都是从北安、富城兰凤三个地方进货，如果想搞大量的批发，就得再往北安以南四十几公里外的大松县走，哪儿有一家较大的锅罐厂。
所以三个县的锅罐市场基本上是商家根据各自渠道，互相交叉批发再销售，自动调节市场需求，也就是说哪儿缺货就发往哪儿，价格也是随时在变动。
这就导致了锅罐的价格高出其他地方一倍不止。
比如渝州一个二号铁罐只要八块，北安要十二。
但到了我们那儿就要二十几，如果再倒几次手，有时候甚至突破三十，让很多想买的人望而却步，目前就这么个现状。”
说得口干，端起杯子喝了口茶继续说道：“所以，锅罐的市场是有了，然后就看建厂条件。
桂源八六年底就成立了开发区，八七年下半年土地征收结束，现在政府给出的政策十分优惠，如果在开发区办企业将享受五年免税，而且土地出让只给一半，剩余的按税率支付，意思是虽然在正常完税，但是这笔税款却可以抵掉土地款。
有这么好的条件和亟需充实的市场，我敢肯定在一两年内，桂源必然会建一个较大的锅罐厂，毕竟曹爷爷您远在渝州都能想到，没可能我们本地人想不到。
何况锅罐是老百姓必须的生活用品，不可或缺，只要产品能保证跟随时代更新升级，这个行业将会长盛不衰……”
黄未说完之后就不再吭声了，等几个精明的生意人消化一下。
“去吧，估计你的小女朋友等急了。”
只过了片刻，老爷子就突然说道，还挥了挥手。
黄未尴尬地摸摸鼻子，然后跟大家告辞。
午饭时很热闹，足足两张很大的桌子才坐下。
几个长辈喊他做一块儿喝酒，他婉拒了，然后拉着曹江和晏君挤在叽叽喳喳闹个不停的孩子堆里。
吃完饭三人就去了瓷器古镇。
曹家离镇不远，他们天天路过，自然不感到稀奇，只有见识过后世人山人海场面的黄未才有点感兴趣。
转了一圈，黄未也觉得没啥看的，毕竟此时的磁器古镇跟普通乡镇没啥区别，同样是乱七八糟，而且也没有那么多各种小吃，两个旅馆和几家饭馆还都在路口，生意看样子也就那样。
好吧，陪着一块儿的曹江干脆去找了艘船，让艄公划着去江里耍了一趟，也见到了后世根本比不了的景致。
可惜忘了补充胶卷，才照了几张就没了，让晏君闷闷不乐好一阵子。
回到岸边已经过了晚饭时间，三人就在小店里随便吃了碗小面。
黄未不想住在曹江家，跟曹江回到他家和曹老爷子以及各长辈告辞，说明天一早就准备回家了，感谢热情招待。
回到宾馆时时间还不到九点，俩人就出去转路。
目前磁器古镇还没商业化，虽然百分之八九十都是古老的瓦房，但靠公路的街道上仍然夹杂着修了不少砖混房，估计后世政府在打造旅游景点时才重新改建的。
处于好奇，他随意问了下房价。
一栋正街上的两层木质楼房，大概要十来万，根本不贵。
如果此时买一栋房子放着不管，将来的价值起码以千万论。
但黄未当然不会这样做，他不能让贪念控制行动。
何况没那么多钱。
俩人挽着手漫步在凉飕飕地江边，看着两岸如萤火虫一般闪烁的灯光，江里倒映着的美景，如诗如画一样的古老码头，两颗心渐渐靠拢，直到街上冷冷清清再无行人时才回。
当然在这个水到渠成的夜晚，本来写的两个房间最终空了一间，算是一次极大的浪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