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

每天经过这所小学的时候，江左都能听到孩子们吟诗诵唱的声音，可以说在社会上摸爬滚打长大的江左，从来不知道原来一群孩子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就像古诗中所写的那样“黄鹂鸣翠柳”，偶尔听得入迷的时候，也会在校门处呆立良久，很多次江左都因此迟到。

时代在变，可有些弥留在历史残页上的痕迹，却早已融于血液，成为了一个民族，一个国家的文化象征，就像是刻在了骨子里，哪怕刮骨，也无法将其剔除。

由于沉浸式虚拟交互系统会对人的大脑进行深度的刺激，有些未成年人可能会无法承受这种刺激，导致某些神经性疾病的产生，所以但凡是盒子公司的产品，一律不会对十六岁以下的儿童出售，甚至会自行检测使用者的身份信息，未满十六周岁的孩子是绝对无法使用的。

所以即便是进行过一次又一次的教育体制改革，这些孩子依旧坐在枯燥的教室中，追忆着早已经逝去的年代。

“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余姬欢快的从江左背后蹦了出来，打破了江左的思绪，有些诧异的问道，“你怎么还背古诗啊，都多大了？”

“你不觉得这些诗都很美吗？”

江左傻笑着，继续朝着学校走去，好像这两天的清晨都有美女陪伴，这样的日子大概只有在梦里才梦见过吧。

“碧玉妆成一树高，杨柳.......细腰。”

发现江左正盯着自己稍微有些暴露的腰部，余姬狠狠的刮了江左一眼。

“色狼，看什么看？”

“谁让你穿的这么少，小衫还特意的将下面打了个结，背心也不够长，还穿的是超短裤，看看学校里的那些大家闺秀们都是怎么穿的，再看看你，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哪个富二代在网上摇来的呢。”

江左满嘴的网络用语，以及直男审美彻底点燃了余姬心里的炸药桶，刚开始余姬还没有听明白‘网上摇来的’是什么意思，可仔细一想就明白了江左指的是什么，原本白皙的小脸上瞬间挂上了一个职业假笑。

“混蛋，看老娘今天怎么收拾你的，你给我站住。”

“停停停.......啊，错了，错了还不行吗......”

......

宽阔的操场上，余姬站在一棵高大的香樟树下，认真的打量着就坐在自己不远处的陶瓷花坛上江左，虽然接触的时间不过仅仅两天，可余姬总觉的，江左不像是这个时代的人，而是像那些抱着旧时代的陋习，努力挣扎的想要在这个梦幻般的世界中，活下去的人。

就像那些陈列在博物馆中的古董，被人擦拭的干干净净，像新的一样，可旧的东西已经被时光烙上深深印记，洗不去，也抹不掉。

在江左的眼里好像什么都不在意，游戏中的输赢，装备，游戏的快感，灯红酒绿的世界，这些在江左的心里，好像都比不上楼下大叔的，一串烧烤。

同学的冷漠，周齐云的宽恕，周杰的看好，这些从来都没有放在江左的心上，余姬想不明白，还有什么事情能够让江左放在心里，一直惦记着，也许那些陈列在博物馆中的旧物可以。

想不明白.......

“喂，看什么呢，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路小海，就是昨天游戏里的海陆两栖，这位是陈云欢，生亦何欢。”

周齐云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余姬的身边，打断了余姬的思绪，身后还跟着两个西装革履，却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少年。

毕竟在潇湘学院中，每一个学生的穿着打扮都不会差，这里可是聚集了国内几个省的精英，就算相互对比又能差到哪去？

“不用，我知道，这位美女就是昨天大显身手的霸王别姬对吧，我昨天回去特意看了围杀愤铠龙兽的回访录像，这才看出来原来大美女也是一个深藏不漏的高手，难怪你们两个走的.......这么近——”

路小海大有深意的拉长语调，若有所思的看向不远处独自一人望着操场发呆的江左。

“他........一直是这样吗？”

“是.......吧——”

周齐云下意识的回答道，本来他总觉得江左是因为穷酸，心里有些自卑才总是独自一人，从来不和别人来往，可这两天的经历让周齐云意识到，他原来一点都不了解眼前这个名叫江左的人，就连他的游戏角色陆先生，仿佛都没有过去的痕迹。

这两天所发生的一切都为眼前的这个穷酸的小子，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总叫人看不真切。

“谁知道？我听人说江左家里是个办戏园子的，就在附近的梅县，也从来没见过他的父母，开学入学典礼上也没见过他家人，他就像是一个凭空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人似的。”

“我怎么见到一个漂亮的中年妇女送他来学校的，那可是一个美女，隔着老远都能闻到那成熟的气息，虽然明显已经上了年纪，可那.......”

“停，都跑哪去了，整天就知道看着个，看那个的，也没见你找到女票啊，现实生活中没有，游戏里也没有，我说云欢，你行不行啊？”

“哦，对了，云欢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那天学校门口停了一辆北京现代，不懂车的人可能还看不出来，要不是我对这方面颇有了解，还真看不出来，就那辆车至少值这个数。”

路小海伸出了一根手指头，周齐云和陈云欢纷纷蠕动着喉咙，显得有些难以置信，可若是真的像路小海说的那样，为什么陆先生的身上，连一件拿得出手的装备都没有呢？

“他可能......”余姬像是自言自语的道，“不喜欢在那个世界生活，他，看上去很孤独，就像，活在这个世界的人，而不是那个梦一样的世界。”

“哪有人喜欢在现实生活中的啊，虚拟世界中要什么有什么，紧张刺激的游戏体验，驰骋沙场的英雄情怀，灯红酒绿的超级都市.......”

路小海又指着路边已经爬满枯萎藤曼的路灯，大片的铁锈仿佛在倾述着岁月的侵蚀，手指一转，指向远处空无一人的球场，杂草都已经超过一个成年人的身高，也不见有人打理。

“你看，这就是现实，哪怕你有钱，有权，也不是什么都能够得到，有人会愿意过这样的生活吗？”

对此，余姬只能保持沉默，曾经的生活对于很多人来说就是这般不堪，直到盒子公司改变了这一切，创造出一个能够让所有人躲避的天堂。

“可.......”余姬刚想说什么，忽然被一声尖叫打断了思绪。

“啊——，你离我远点，流氓——”

一声尖叫打破了操场的寂静，几个围绕着尖叫女生打转的学生成为了整个操场的焦点，很多人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找个地方坐下，就像看电影一样，就差手里没有拿着一桶爆米花。

“是李昌海啊，难怪会做出如此没有品味的事情。”

看到陈云欢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余姬皱着眉头，不知道该不该出手帮忙，毕竟刚刚转校的第三天，对于潇湘学院这些富家子弟的事情了解的太少，许多事情一旦做出了选则，就再也没有办法去改变。

“说说怎么回事，不会这些人就这么看着吧？”

“昨天小海提到的兄弟五人中的老三，二年级的李昌海，做事十分猖獗，有个政务局的副局长当老爹，你应该知道潇湘学院里什么情况，所以大家也不愿意招惹这个家伙，平时总是愿意在课间跑步之前做一些出格的事情，这一次也也一样，不过以前也只是要个虚拟世界中的好友什么的，不知道今天怎么动起手来了？”

陈云欢饶有兴趣的看着那里正在发生的一切，那个女生他不认识，不过确实算得上是气质极佳的美女，不过在虚拟世界中看惯了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哪里还有人会在乎现实生活中什么模样。

“既然动手的人是李昌海，那另外四人的身份也就不言而喻了，兄弟团的五人可是形影不离，就连那些整天腻在一起的小情侣，也不会像他们五人一样，整天呆在一起，跟一个人似的。”

“老三想要找女人，虚拟世界里什么样的没有，偏偏就看上你这个，无非有些前凸后翘的家伙，还敢落老三的面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我落他的面子？哼——”

女生冷哼一声，一巴掌直接甩过去，李昌海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很快恼羞成怒的抓住女生的衣领，指着女生的鼻子就要一拳打下去。

“啊——”

又是一声尖叫，很多人都闭上了眼境，不忍直视，毕竟就算不会闹出什么大事，以李昌海的力量也足矣将女生的鼻梁打歪。

这样的事情时有发生，处理的方式无非是学校的批评教育，家长的道歉信，当事人的赔礼道歉，最后一场风波就会消弭于无形，很快就不会有人再记得这件事情。

女生大叫过后却没有感倒丝毫的疼痛，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一个背影就站在自己面前，替她挡下李昌海的拳头。

“呦，英雄救美哈，你小子是皮痒痒了吧。”

李昌海松开握着女生衣领的左手，挥拳打向那个拦住自己的穷酸小子，那一副忧郁的样子，落到李昌海的眼里，要多恶心有多恶心，要多讨厌有多讨厌。

嘭——

一声闷响，李昌海只觉得自己的拳头砸在了坚硬的门板上，根本无法拿对方有任何的办法，反而自己的拳头被对方握住。

“这家伙什么时候跑过去的？赶紧过去，别让他被人打了，坏了大事。”

余姬刚才还觉得这个出手的怎么这么眼熟，一转眼忽然发现江左不见了，连忙叫上周小胖，路小海，陈云欢三个人追赶过去。

“我见过你，你是一年级的吧，有些事情不是什么人都能插手的，识相点赶紧离开。”

“二哥说话总是客气，什么教离开，那叫滚，哈哈哈.......”

“怎么，还不......疼，疼，疼........”

江左面无表情的握着李昌海的拳头，没有丝毫生气的模样，只是眉头紧蹙，看上去不怎么高兴，其他人每多说一句话，江左手上的力气就增加一分，疼的李昌海连光是站在这里都浑身直冒汗。

“小子，别给脸不要脸，赶紧松手。”

“老五跟他废话那么多干嘛，直接上。”

说完三个人挥拳冲了上来，在三人的夹击之下，江左不得不松开握着，随后一脚踢在李昌海的肚子上，整个人都倒飞出去，三个围在江左身边的人，也跟着倒在地上。

“你，你没事吧，谢谢你帮我，我叫王晓，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江左没有理会王晓的询问，最后看向那个没有袭击自己，而是站在一旁，悠闲的掏出电子烟，叼在嘴里的人。

“江左........”

周小胖的声音落入了在场的众人眼中，一年级的身份也很容易的被操场上的围观群众拆穿，不过江左却从不在意，想要转身离去。

“你给我去死吧——”

一声怒吼在江左身后响起，离江左最近的王晓清楚的看到李昌海那青筋暴起的左臂上流露出银白色的金属光泽。

咔——

江左头也没回，只是微微侧转身体，双手以奇怪的角度握住李昌海的左臂，猛的一用力，伴随着一声机械断裂的声音，李昌海半个小臂便掉落在了地上。

那是一直机械构造的手臂，所以李昌海脸上只有失魂落魄，而没有丝毫的痛苦，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合金打造的义肢在江左手上宛如木棍，看似轻微的一用力，就碎成了两半。

“我叫李明溪，溪水的溪，记住这个名字，相信我们很快就会见面的。”

刚刚四个人和江左打斗，没有上场的第五人捡起李昌海的断肢，熄灭嘴里的电子烟，看那飘在半空，有些薰黄的颜色，应该是柠檬的味道。

“江左？”

王晓回到自己朋友的身边，疑惑的念叨着江左两个字，在今天之前，她都没有听过这个奇怪的名字，就好像这个人是忽然从地缝中钻出来一样，就像........王晓找不到一个恰当的形容，在心里不停的寻找。

就像刚才挡下李昌海的拳头一样，忽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你怎么样了，没有受伤吧？”

周小胖关心的问道，丝毫看不出来，两个人之前还矛盾重重，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样。

也许，学生时代就是这个样子，无论昨天是什么关系，今天都能够成为朋友。

“还好，有纸吗，衣服脏了。”

“嗯？哦——”

周小胖在衣兜里掏出了几张面巾纸，交到江左手中，忽然发现一直以来最关心江左的余姬难以置信的站在一旁，竟然一句话都没说。

‘衣服脏了’江左轻描淡写的将刚刚两下拆掉李昌海义肢的过程揭过，其他人看不出来，可余姬清楚的知道，想要做到江左那样，轻描淡写的将纯合金义肢拆解，就连局里的那些老人都做不到。

需要用到的力度，双手穿插的角度，用力的方向，一些列的问题都要如同机械手表一般精确，错一点都不会是‘衣服脏了’的问题。

“你是，怎么做到的？”

“什么怎么做到的，假的东西就是假的，怎么比得上自己的手臂。”

江左没有直接回答余姬的问题，回头望向李明溪离开时的方向，好像想到了什么，正要走过去，老师出来，学生们就要开始集合跑步了。

伴着轻松明快的音乐，江左已经将之前发生的事情抛在脑后，每天的晨跑算是学校生活中，为数不多能够让江左感受到真实的时间，尽管跑步之后会全身大汉，可江左也觉得要比躺在漆黑的生化仓中，来的要舒服的多。

余姬没有多问，短短三天时间里，这个人给自己的惊喜和意外实在太多，她相信，之前那一幕不可能只有她一个人注意到了，路小海和陈云欢也同样保持着沉默。

李明溪捡走手臂，应该是想要提醒什么，就算很多人之前没有注意，事后也会想起着其中的难题，这样的手段，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做到，更不是知道原理就能做到的事情，没有经年累月的练习，就连余姬这个经过专业训练的人，也同样做不到。

此时的江左，在余姬的眼中，就像漆黑一片的黑洞，一个谜团，一个深不可测的无底洞，江左展现出来的越多，余姬心里的疑惑也就越多。

余姬忽然发现，自己这次前来，或许真的能够发现以前从来没有发现的秘密，一个隐藏在白昼之下，某个阴暗的角落中，不为人知的秘密。

宽阔的田径跑道上，路面被侵蚀的坑坑洼洼，王晓注意到，李明溪正饶有兴趣的望着江左所在的一年十二班，而自己身边的朋友们在嬉笑的打趣自己。

只有王晓明白，自己和这个江左，之前连面都没有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