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私塾老者放下茶盏，对无赖居士说道，“圆满首座来我私塾代了一天的课。”

“圆满？哦，你说那家伙啊，他怎么突然跑到你这来代课了？”

“是他住持托付我的，说他是个普度众生的好苗子，就把他放在我这历练一天。”

“哦，那这一天你看出什么了吗？”

无赖居士感兴趣的问道。

“这圆满和尚是一个好僧人，但却不能够普度众生。”私塾老者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说道，“至少现在不行。”

“确实啊，他能管好自己，就已经不错了。”

无赖居士想起圆满和尚，有些感叹。

“哎，其实是他住持执念了，硬要把这担子交给圆满首座。他当了这么多年僧人，难道还不明白，世人根本不用他人普度，能普度世人的，只是世人自己。”

“能救世人的只有世人自己啊，的确……”

无赖居士耸耸肩，随意说道。

“我在这当了这么多年的先生，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的学生，书籍的内容都是相同的，教书的态度也是相差无几，但结果还是有偏差，有的学生成绩好，有的学生成绩差，有的出仕，有的还是一直默默无闻着。这一切都要取决于学生自己啊。”

私塾老者这样叹道，抿了一口茶，又说道：“世间的道理再简单不过，只是人们通常把问题想复杂罢了，就像是一根木棍加另一个木棍等于两根木棍一样简单。”

无赖居士略有兴趣的等待着私塾老者的下文。

“可是人们偏偏纠结于第三根木棍在哪。”

这回轮到无赖居士抚掌大笑。

……

出了私塾，圆满和尚便在路上细细思量私塾老者刚才的话。

“当头棒喝嘛……这的确是一个法子，可这样会不会太绝？”

正犹豫间，圆满和尚看见一个人影，是昨天见过的人，只是考虑了一瞬，便走上前去问好。

“阿弥陀佛，施主。”

“嗯？和尚，找我？化缘吗？可惜了，我可没闲钱给你。”

被叫住的正是那位赌坊老板，此时他正披着大衣，手上提着个檀木做的鸟笼，笼子里是一只羽毛花哨的猛禽。

“嗯，你这和尚有些面熟，让我想想，哦，这不是那位来我赌坊的和尚嘛？怎么，找我有事？”

赌坊老板定睛看去，发现是一个认识的和尚，毕竟自己开赌坊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见和尚来赌博的，而且事情还是发生在昨天，也就对这和尚多留心了几眼。

“非也非也，小僧并非化缘，只是想请施主不要再开赌坊了。”

圆满和尚双手合十，头深深的低了下去，恳求说道。

赌坊老板沉默着看着眼前的这可光溜溜的大头，几乎都能反光，照清楚自己心中的丑恶似乎，盯了一会，赌坊老板笑道：“我明白了，你是想要钱？还是想要出名？抱歉，这两样我都不能给你。”

“非也，这两样小僧都不要。施主难道还没明白嘛？你开得这个赌坊，祸害了多少人和多少家庭。”

圆满和尚虽说目光慈悲和善，但语气倒是义正言辞。

赌坊老板环顾四周，已经有不少人往这里看来了，心想不妙，很可惜今天出来遛弯没带那两个大汉前来，这也许就助长了圆满和尚敢来质问自己的气焰吧，真是失策，要不然，昨天自己带了护卫，怎么就不见这个和尚上前找自己麻烦呢。

将这些想法念头甩到脑后，赌坊老板轻笑着看向圆满和尚，说道：“哦？和尚，你倒是说说，我怎么害人了？”

赌坊老板的语气中并无一丝的忏悔，反而很有趣的看向圆满和尚。

“就比如说，昨天那个在赌坊的男子吧，你把人家手掌砍了，这难道不是害人吗？”

圆满和尚静静说道。

“哦，你说那个男的啊。怎么，你可怜他？要不是他破坏了我赌坊的规矩，我能砍他的手掌？做生意嘛，和气生财，可就是他偏偏要挑战我的底线，无视我的规矩，要是他不破坏我的规矩的话，我可不会砍他的手，这一切的因果都是他引起来的，啊，因果，这是你们和尚常常说的话吧。”

赌坊老板用一种极其挑衅的眼神看着圆满和尚。

“才不是这样！”圆满和尚有些怒道，上前一步，瞪大眼睛看向赌坊老板，继续呵斥道，“如果不是施主你开了赌坊，那那个男子也不会去赌博，他也不会失去手掌！”

“别叫我施主，我可没打算施舍什么东西。”赌坊老板讥讽说道，“我告诉你，天真的小和尚，就算赌坊是我建的，但要不是那个男的利欲熏心来赌博，他就不会变成这样子。我纵使建立了这个渠道又怎么样？我又没逼着他们来我这赌博，是他们主动来的，这你情我愿的买卖，你能说些什么？要怪，就怪他们意志不坚定，昨天和尚你在赌坊里没有赌吧，我可记着的呢。”

圆满和尚有些底气不足，弱弱说道：“可……可要不是你建了赌坊，那些人也不会去赌博。”

“和尚，你只会说这一句话吗？我不建赌坊，他们就不会去赌博？哪门子的歪理？就算我不建这个东赌坊，还会有西赌坊建起。赌博是人的天性，就算这世界上没有赌坊的存在，人们也会私下赌博，干嘛偏偏怪到我的身上？我还是那句话，要不是他们自己克制不住自己，他们也不会落到如此下场。”

“那你赌坊出千，也是不对，这是欺诈。”

圆满和尚又找出一个理由，辩解道。

“出千？”赌坊老板仿佛听见一个天大的笑话，“他们那些赌徒，有那一个不知道我们赌坊出千的？倒不如说，那些赌徒，自己都会些个把的千术。他们就是做着一夜暴富的梦，作死的想要搏一搏，十赌九输的道理，每个赌徒都懂，当他们偏偏以为下一次就是赢的那一局，赌博是他们的事，我又没把刀架在他们脖子上逼着他们赌博，是他们自己意志不坚定，与我何干？”

见圆满和尚沉默不语，赌坊老板继续嘲讽道：“我开赌坊有错，那那些赌博的人就没错？他们那些人，都赌成了什么德行！有女的，送女；无女的，卖妻；无妻的，弑父。活生生的地狱啊，但是一旦他们觉得自己受了损失，就会跑到我的门前狂吠，那场面，和尚你见过没？就真的像条狗一样。你觉得我有错？我告诉你，就算我开赌坊，但他们不赌博，那么无事发生；就算我放高利贷，他们不借，那么也是无事发生；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们的错，只要他们不赌，赌坊就不会存在，赌博更不会产生。还有，和尚，你真是要可怜那个闹事男子，那你为什么不去救济那个男的啊，不过我推荐，说教的方式他肯定是不会听的，你得给他银两才行。对了，你要是给了那男的银两，那就再去给李九银两，李九给了，还要给赵五银两，这些都是受过我赌坊害的人。你若不全部给了，那就是假和尚，假仁义。你救得了一个，还有十个，你都已经救了一个了，那剩下的十个为什么不救，他们难道就不是命了吗？即便你不救，他们总有一天会找上你的门来，来指责你为什么不救他们。”

赌坊老板见圆满和尚低着头沉默不语，冷笑一声，提着鸟笼走了，嘴里哼着小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