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很不听话吧。”

算好了放学的时间，私塾老者已经提前在门口等候圆满和尚了。看着满脸疲惫的圆满和尚，私塾老者苦笑道，心中充满了对圆满和尚的愧意。

“哪里，是孩子活泼罢了。”

圆满和尚好不容易挨到了放学，见到私塾老者，重新打起精神，为孩子们辩解道。

“哪里是活泼，根本就是胡闹，还是圆满首座宽容大量啊。”

私塾老者捏着胡须摇头，为圆满和尚感到不值。

“这些孩子根本不会惦记你的好，圆满首座就不用为他们掩饰了。”

“正是因为他们不会感激，所以就要教会他们感激。”

一提到重要的事情，圆满和尚眼中有神，暂时忘却了疲倦，与私塾老者论道。

私塾老者摇摇头，心中只把圆满和尚当做满脑子热血的年轻人，对着圆满和尚说道：“去某的寒舍坐坐吧，首座也累了。”

“那小僧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私塾老者的私塾和住宅，是连在一起的，只是把一间当做了教室。

走着走着，私塾老者忽然扭头对圆满和尚说道：“乌鸦反哺，羔羊跪乳，这是野兽都懂得的道理。他们身为人，为什么不懂？”

圆满和尚止住步伐，哑然，一时间无法反驳。

“因为……因为……”

圆满和尚绞尽脑汁想出如何回答的语句。

私塾老者也停下脚步，转过身子看向圆满和尚，接替了他的话，说道：“因为他们连野兽都不如！”

“这……”圆满和尚又一次震惊了，他实在猜不出眼前这个读书老者会说出这样的话，但如此同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浮现在他的脑海中，那就是无赖居士。

圆满和尚回过神，惊讶问道：“老先生就这样称呼自己的学生吗？”

圆满和尚的语气中有一丝埋怨。

私塾老者自然也听出了，但是毫不在意，只是笑了笑，说道：“我本来就不喜欢吵闹的人。”

私塾老者没有丝毫掩饰，就这样把自己的黑暗面赤裸裸的露出，摆给圆满和尚看。

“那老先生既然不喜欢你的那些学生，那为什么要教他们呢？其实你还是对他们心存幻想的吧。”

私塾老者从鼻子里喷出一声冷哼，嗤笑圆满和尚说道：“要不是为了饭钱，我才懒得和他们理论。儿子理论完，老子跟着来，老子理论完，别人又来找茬。我不是圣人，我也嫌烦。”

圆满和尚瞪目，看着怪物似的看着私塾老者，恨恨说道：“读书人怎么可以谈钱这种俗物？”

“和尚买东西不用给钱吗？”

圆满和尚再次哑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私塾老者见圆满和尚不再说话，于是继续走向自己待客室，一边走，一边说道：“我不是你的那个主持，我可不会尽给你讲一下好话。你的确是个好僧人，但却也是个蠢蛋。”

圆满和尚沉默的跟着私塾老者后头，为刚刚那句蠢蛋有些不满，但同时也在思考私塾老者刚刚的话语。

“怎么？我说你是个蠢蛋，你生气了？”私塾老者听圆满和尚没有言语，打趣说道，“可我也说你是个好僧人了啊。”

“小僧没有生气，只是在思考老先生刚刚的话。”

圆满和尚如实答道。

“哈哈，好了好了，刚刚是老夫说些大话，首座不用放在心上，我给首座沏茶去。”

不知何时，私塾老者把自称从某变成了老夫，一口对待学生的语气。

“多谢老先生了。”

圆满和尚入座，静心等待茶水。

私塾老者找来茶叶和茶具，坐到圆满和尚对面，沏茶的同时，问道圆满和尚：“要是首座再遇见那些顽皮子弟，该如何是好呢？”

圆满和尚仔细想了想，回答道：“循循善诱，使其醒悟。”

私塾老者点点头，说道：“这办法倒是一个办法，像是首座的性子，当时，你这法子，对那些顽皮子弟，行不通。也怪不得住持说要把你送到我这来磨炼。”

未等圆满和尚询问住持说得磨炼是怎么回事，私塾老者就似乎料想到圆满和尚会询问，抢先一步，说道：“我教你一个法子，如何？”

圆满和尚被引起了注意，问道。

“我们私塾先生常常用的戒尺，其实就原本来自你们佛家戒师向僧徒说戒时的用具。是两块长方形小木，一仰一俯，仰木在下稍大，用俯木敲击发声。这本是戒尺的由来，用途也和现在差不多，都是用来提醒执迷不悟的人的。遇见有迷障的人，就拿这个敲一敲。你们少林武僧，也是这个道理，当头棒喝，更是如此。”

私塾老者连用三个有关佛教禅宗的知识，提醒圆满和尚。圆满和尚先是愣了愣，随后佩服说道：“多谢老先生指点。”

“不必，这本来就是我该做的事情。”

私塾老者摆摆手，也不知道他话里的意思，是他本来的职业义务，还是住持托付给他的任务。

“我本来，是和金山寺的住持是同一个师父的，那也是我们的第一个师父。”

私塾老者饮着茶，同时跟圆满和尚说起自己和金山寺住持的往事。

圆满和尚有些好奇，住持和老先生的第一个师父，那必然也不是一个和尚，那么一开始，住持也是从儒学的。

私塾老者的下一句话为圆满和尚解惑，私塾老者继续说道：“但是后来，他不知道受了什么影响，执意要出家当和尚，说要普度众生，我曾经也劝过他，但是结果你也看见了，不顶用，他还是出家当了和尚，而且，我身为读书人，一开始的愿望也是要将知识传播出去的，也从最开始的劝他，变成了支持他。就这样，我们一个向佛，一个从儒，走上了不同的道理，但是最终的心愿却是相同的，只不过是换了种方式罢了。”

“后来呢？”

“后来？后来就成了现在，一个当了金山寺的住持，一个却在这里做了一个私塾先生。”

私塾老者面带苦笑，年轻时壮志难酬，老了也碌碌无闻。

“还是他好啊，走对了路。”

“住持也没走对。”

圆满和尚突然说道。

“为何呢？”

私塾老者感兴趣的看向圆满和尚，急切问道。

“因为他一直呆在金山寺里。”

私塾老者身子颤抖着向后仰去，几次没有呼好气，最终大笑，笑出了泪。

“可怜啊，可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