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子向父亲和赢申氏行礼。
然后说出一个请求:“能否拿支毛笔和一封竹简来用”。
夫妻两都有点纳闷,要竹简和毛笔做什么,难道要写契约?
不过好像也不太好拒绝,就叫人拿来了。
如果是别的地方,还真的很难说一定就有,在祠堂里总要写些东西给祖宗,所以有这号稀奇玩意。不过他们好像忘了,他们的祖宗不识字啊。
灵烟一看见毛笔和竹简就明白了。
心中大乐,开心。
自己喜欢的男人聪明,谁不开心呢。
非子向灵烟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灵烟走到台前,开始写字,一会儿就把竹简写满了。
非子将竹简展示全场,在场的所有有点见识的人都惊呆了。
大骆、赢申氏、赢丑及一众赢家子弟,祭祀等个个目瞪口呆,有些人舌头伸出来就缩不回去了,全场寂静。
在那个几千人中只有一个人识字的年代,会识字的都是上层人物。
而且识字的都是男的,传说周王室上层的女子有识字的,但只是传说。
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平生第一次看到会写字的女子。
难道是此女是周王室的女子?
难怪非子像发了疯一样冲来救,死了还了得。
灵烟微微昂起头,微风吹过,长裙飘逸。
面色祥和、贵气逼人。
有三个祭司居然跪了下来。
不明就里的下人们,有些就没见过竹简。
看到这些主子们的表情,一阵头晕。
看到祭司跪下,有些下人不由自主地跟着跪下。一个传两个,两个传一片,几乎所有的下人全跪下了。
过了许久,开口的是赢申氏。
赢申氏一向自诩出生高贵,但她她父亲认为她的出身不够识字资格。
于是她大字不识一个。
现在她必须把事情安排清楚,否则吃苦头的就将是她了。
赢申氏高声说道:“此事误会颇深,且事关重大,请各位先各回各府,从长计议。”
然后她转身问赢大骆道:“这样可好?”
赢大骆点头赞成。
非子既没有说话的权力,也没有说话的机会,他举竹简的手好酸。
赢申氏宣布收回对五奶奶的恩典,只殉葬一名女奴。非子看了下瘫倒在天井边上的那个女奴,想做点什么,无能为力。
各部分的人渐渐散去,所有人都一边走一边打听灵烟的来历。
永恒不变的东西有一个,那就是女人或者所有人类的八卦之心。
全世界的综合性论坛里,最热闹的一定是八卦论坛。
为了某个人长发好看还是短发好看,吵上几十万句有什么奇怪的。基督教、天主教和新教吵了几百年,上千年了。
那是宗教争端?我看就是八卦。
灵烟的传说一夜之间就传遍了整个犬丘,所有的女人都快羡慕死了。
其后果是灵烟至少有两三个月不能出门了。
她比前几天感觉好多了,可基本上还是一张骷髅脸。
要是出门被人看见那就丢人咯。
传说是女神,一看是女鬼,这样的反差,就算灵烟再淡泊名利,十二岁的小女孩那受得了这个,还是呆在家里好一点。
反正马场里什么都有,大家对她也都挺好的。
赢丑回家的时候连打了好几个喷嚏,难道有人在咒他吗?
是啊,收拾祠堂的下人在肚子里把他骂死了,随身带这么多筷子干嘛,还要丢的满地都是,折腾人啊。
有件事非子觉得很奇怪,赢申氏怎么知道灵烟的存在的?
灵烟基本只呆在马场里,她的形象不适合出门。
身体也扛不住啊。
本身马场里犬丘人员聚集的区域有一段距离。
就算灵烟有走出马场在外面逛一下,那也绝不会走太远。
而马场的周边正常情况根本不可能有人来。别的不说,马场臭气熏天的,谁来。
而马场的人是挺喜欢出去走走的,鼻子先解放一下。
吃吃面,喝点甜水,买点东西,男的看姑娘,女的看帅哥。
马场的人没事就往城里跑,城里的人从来不过来。
那就是说是马场的人说出去的。
能是谁呢?
非子不想猜,甚至不想知道。
为了谨慎起见,他决定明天问下赢申氏,如果赢申氏那边没线索,就算了。没必要为了这样的破事花时间精力。
很快,族长的传话人就到了,让他去族长那里。
到了族长府上,族长正坐在房间里等他。
房间不大,铺了一块地毯,放了两个小桌,桌后都有坐垫。
非子在空的坐垫上坐下,等父亲发话。父亲才三十二岁,头发却白了不少。和无伤相比,父亲显得憔悴很多。
无伤过的是神仙日子,马场现在有非子,他几乎不用负任何责任。
而父亲,家族的所有事情都必须操心。
大骆看着非子,笑的很憨厚、慈爱。
“那个女子是什么啊人?”他问道。
非子早就想好回答了,按照事先的准备,他说:“现在不好讲,等到合适的时候向您禀报吧。”
大骆点点头,不再追究这件事,而是问非子:“最近怎么样?”
“还好吧,就那样,很平时没啥区别。”
大骆微笑地说道:“你前一阵子,连着去了两次秦邑,第二次去还受了伤回来,听说被射了好几箭,和平时一样吗?”
非子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是不是想走了?”大骆的声音并不大。
非子却像听到了一声惊雷,就在他的耳边炸响。
父亲怎么知道的,难道谁告诉父亲了吗?看来自己的出走计划要泡汤了。
他不知道如何对应,也只能沉默地看着父亲。既不敢肯定,也不敢否定。
大骆看着他,看他没有说话的意思,慢慢开始说:
“你不说话,看来就是用要走了,
你别看我,你放心,我让你走,而且还要资助你走。”
非子还是不敢搭话,他没有把握,父亲的承诺多大程度发自真心,还是只是钓自己的鱼,自己一咬钩了,就上当了。
大骆看着儿子还是不说话,点点头,露出了欣慰的脸色,继续说道:
“你遇事能用脑子,我很高兴,你不说话,那肯定就是要走了,
如果你没想走,那一早就说出来了不是?
其实你要走,我很高兴,雏鹰飞出巢,这是大喜,值得庆贺。
今天找你来,是商量我能帮你什么的,不是阻拦你走的。”
大骆特意停下来,希望非子把话题接过去。
可是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非子还是不吱声。
大骆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人成年了,成熟了,就不容易信人,这是对的
但是人总要相信一些人吧,不然怎么活,
如果连亲身父亲都不信,那你还能信谁?
难道我像那种连自己的儿子都会害的人吗?”
非子不能沉默了。
再沉默就是既辜负父亲的苦心了,又伤父亲的心。
他就是拿不定主意该说自己去周王室的马场做事,还是该说实话。说那个似乎都不太妥,一个是假话,一个让父亲睡不着觉。
最后他还是决定说真话,这样简单。
他把最近自己经历的事情,和自己的打算全部告诉了父亲。
他讲了超过了一个时辰。
大骆静静地听着,整个过程他没有插一句话。
今天父子两的对话量,比他们过去十年说的话的总量还多。
等到非子全部讲完了,大骆招手让他坐近一些。然后伸手抚摸着非子头,他划过非子的头发的指尖非常轻柔。
一时间,非子有种时间倒流的错觉。
好像回到了孩提时代。
他坐在父亲的怀里,父亲轻轻地爱抚着他的过去。
从三岁赢成出生,他去马场起,就没有这种事情了。
非子的鼻子发酸,眼睛有点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