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安从黑暗中醒来，揉了揉眼睛，周围漆黑一片，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敲敲脑袋努力回忆之前发生的事，脑海中浮现出最后一个画面，自己刚出护国寺大门，便被人在身后偷袭，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李太安摇摇晃晃的站起身，脚底触感微软，蹲下身用手触碰地面，李太安发现地面铺满干草，回头摸了摸自己躺过的位置，同样是铺满干草，李太安带着疑问在黑暗中摸索着向前走去，没走几步便碰到了铁栏杆。此时，李太安已经知道自己在哪里了，这熟悉的环境，除了长安的牢房还能是哪里？

李太安闭上眼睛回想事情经过，瞬间清醒。

“师公！！！”

李太安叫喊声伤心欲绝，疯了似的一拳拳轰向栏杆，靠着金刚之躯闯出牢房，向护国寺方向跑去。

黑夜中，李太安看到天空中划过一道明亮的剑光。李太安瘫坐在地上，他知道，一切都来不及了。

洛无极在受伤的情况下全力刺出一剑能有多大威力？没人清楚，因为洛无极好多年没受过伤了，恰巧上次受伤也是因为陈浮生以命相搏。

即便不是巅峰状态下的一剑，但也足够了，毕竟他是天下第一洛无极。

洛无极摆脱陈老三人回到武当后，并没有急着疗伤，而是站在武当顶峰欣赏着自己这一剑。如果不出意外，便能送慧明和陈浮生结伴上路。

一剑南来，刺破了许多人的心。

近卫府的修行者甚至用身体去阻挡剑光落下，却一点作用也没有，一具具尸体像是断了线的纸鸢从天空坠落，只是徒增伤亡而已。

慧明大师闭眼坐在佛光中央，破境已经到最后时刻，若是剑光刺下，慧明大师必死无疑。陈老，唐隆基，朝廷所有人前功尽弃。

然而世事难料。

就在剑光快要刺向佛光时。

长安城郊，有两把宝剑冲天而起。

两把宝剑带着一红一蓝两道剑光划破天际。

两把宝剑速度奇快，眨眼间便和洛无极的剑光剑锋相对，瞬间星火四溅，剑锋处空气被震的如水面波光潋滟。对峙了几个呼吸间，洛无极的剑光不敌，渐渐暗淡直至消失。

红蓝两剑飞回原处，剑光散去，御龙山庄佛光也散去，慧明大师带着无数人的希望成功破境。

很少有人看清楚刚刚发生了什么，都猜测是剑光刺破了佛光。

洛无极站在武当顶峰看着这一切，身上的伤势颇重，伤口隐隐作痛，体内修为不稳。这两剑出乎自己的预料，但洛无极并没有愤怒，也没有任何感情，只是嘴里不断重复着两个名字。

“吴柳，徐松……”

御龙山庄传来消息，慧明大师不见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朝堂上众臣面面相觑。

“陛下，我们……输了？！”

孟一凡用不可置信的语气向皇上问道。

唐隆基也没有把握确定什么，只是摇头说道：“还不知道。”

朝堂上再次安静下来。

唐隆基摸着龙椅发呆，过了一会儿，孟一凡又问道：“陛下，那现在需要我们做什么？”

唐隆基想了一下回答道：“先让华成带人回来吧，御龙山庄的人也撤回来，继续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

孟一凡也觉得应该如此。

姬长青问道：“陛下，慧明大师会回来吧？”

唐隆基不假思索道：“是，我相信他。”

长安城郊的村庄里，红蓝两把宝剑飞回院落中，交叉着插进地面。

吴柳坐在院中，面色苍白。看到剑已飞回，徐松扶着他走进屋内。

就在与洛无极剑光碰撞之前的那一瞬间，吴柳将徐松护在身后，蓝色宝剑独自对上洛无极的剑光。

好在是因为洛无极受了伤，所以吴柳才没受伤。

吴柳看着妻子勉强笑道：“老和……老和尚破境了，我的徐大小姐，要不要和我去扬州？”

徐松静静的看着他，眼眶有些湿润。

徐松心疼道：“好啊，就去扬州，但是要等你恢复好了再说。不过在去之前你要先陪我去长安城里逛街，买些好看的珠宝首饰，还要买几件新衣裳，还有……”

没等徐松说完，吴柳一把抱住她，两人拥抱在一起。

吴柳柔声说道：“好啊，把柜子里的法器都当了，给我的徐大小姐买好多东西。”

徐松没说话，只是抱的更紧了些。

“真是漫长的一夜。”

“果然老了，打打杀杀的好累啊。”

陈浮生自言自语，靠在一颗树上缓缓坐下，胸前的伤口不断渗出鲜血，视线也变的模糊不清，陈老低头看了眼身上的伤，仰头靠在树上贪婪的喘气，享受着还能呼吸的时光。

华成和王宇光跌跌撞撞的来到陈老身边，今夜一战，这两位也伤的不轻。

“陈真人……”

华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扶起陈老，让他向后挪动一点，紧靠在树上，华成想，这样坐着能舒服些。

慧明大师出现在身旁，身后还带有一点佛光，显然刚破境便赶来了。陈老缓缓抬头看向他，慧明大师走过来蹲在陈老身旁，看到老和尚安然无恙，陈老笑了，笑的很开心。

“我来送送你。”

慧明大师不舍老友，忍痛告别。

华成想不明白，代价都在预料之内，结果也在意料之中，慧明大师成功破境了，明明是我们赢了，为什么现在却比输了还难受。

陈老微微抬起右手又放下，轻微的动作已经用尽了力气。陈老看着慧明大师说道：“这就是我想要的。”

陈老声音很小，华成和王宇光对视一眼后，向陈老凑近了些，虽然听清了，但是没明白陈老在说什么。

慧明大师握住陈老的手，微微颤抖。

陈老无力的说道：“我觉得……值得。”

陈老说完，便永远闭上了眼睛。

如果李太安在场，他一定能听懂，此次进长安之前的疑问，此刻终于有了答案。

华成一言不发，呆呆的看着陈老。

王宇光小声说道：“我们……先送陈真人回护国寺吧。”

慧明大师轻轻点头。

万般思绪涌上心间，如果信佛之人真的无情，那也挺好。

定北城的院落里，身为“女圣人”，梅姨第一时间感应到了星象的变化。漫天繁星中，有一颗星正在慢慢暗淡，最后消失在夜空中。

手中星盘随着眼泪一起掉落。

往事浮现，陈浮生说过的话在耳边回荡。

死了好啊，和这世间恩怨一笔勾销，至少以后想起你，我不会再恨你。

你是我程雪梅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从此以后，我再无牵挂。

陈老的离去并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澜，甚至很少有人知道。反而因为慧明大师成功破境，唐国到处都在议论纷纷。

“对不起。我答应过师傅不能让你做傻事。”

吴救面色苍白，有气无力的道歉。

“我不欺负老弱病残，况且这事也怪不得你。”

李太安搬来一把椅子，坐在吴救床边，看着躺在床上的吴救平静的说道。

“你师公是为了保护我师傅。”

吴救低下头说道，心里还是觉得过意不去。

“所以以后由我来保护你。”

吴救抬起头对着李太安许诺，毫无血色的嘴唇轻微颤抖。

李太安撩起长袍，翘起一条腿放在另一条腿上，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透过照射在屋内的阳光，能看到少量灰尘随着李太安撩长袍的动作漂浮在空气中，李太安身上的黑色长袍脏了，睡了一天牢房，沾了不少灰尘。这身长袍穿的也有些日子了，从慧明大师破境那天起就没换过，没梳过头，没吃过饭，也没合过眼。

“你自己都被人揍成这样还说什么大话保护我。”

李太安靠着椅背嘲讽道。

吴救听后露出灿烂的笑容，他知道，李太安还能嘲讽他，就说明李太安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在陈老离世后一蹶不振。

李太安嫌弃道：“如果你没受伤，我真想一拳打在你的满口白牙上。”

吴救笑道：“只要师傅没事，你打我多少拳都行……”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吴救抱歉道：“李师弟，对不起。”

李太安微笑道：“吴师兄，你我之间不必如此。”

李太安起身走到窗边说道：“这是师公的选择，即便不这样做，他也没有多少日子可活，对他来说，这就是死而无憾吧。”

李太安推开纸窗，阳光照在脸上有些刺眼，李太安回头对吴救说道：“世间生死无常，有多少人在临死前连死而无憾都做不到。”

吴救躺在床上沉默不语。

“吴师兄好好养身体，不是要保护我么？那下次别随便就被人揍成这样。”

李太安说完便转身离开。

吴救似乎也想明白了，既然李太安都不纠结，那自己纠结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