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此刻正在被人用枪指着头，沈千珏的脸上也依然是那副悠然自得的表情。

“如果我是带着武器走进来的，不知道你是否还有自信说出这样的话。”

沈千珏无视了那黑洞洞的枪口，抬手燃起了一根烟，说道。

在她的烟盒深处印着一个图案，是一双玉珏。

之前白千羽在身边的时候，每当她燃起一根烟，他就唯恐避之而不及，这么多天下来，他竟始终没能发现这烟盒之中暗藏的玄机。

严飞宇冷笑了一声，也依旧是那副面瘫的样子。

“沈市长，影大人曾经说过，高估自己和低估对手都会招致死亡，这句话你应该还记得。”

“当然。”沈千珏想都没想，就一脸傲气地回答，“不过说这话的人已经死了，而且我认为，这句话对你同样适用。”

严飞宇沉默了片刻，道：“你胆子真的很大，竟敢就这样出现在我的面前。”

沈千珏就反问：“有什么不敢？说到胆子，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三年前郑家血案发生之后，古书一事之所以闹得人尽皆知，背后应该就是你透漏的消息吧？为了打击盗宝一界，你连这种方法都用得出来，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

两个人说话的速度很慢，似乎每一段对话都是一次交锋，严飞宇的枪已经举了五分钟之久，但手腕还是未见有丝毫的抖动。

世界上最重的手枪之一，在严飞宇的手中如同雕像一般稳固。

“当然有，孤身一人闯入鬼市杀死影大人，我就不敢做这样的蠢事。”

有关古书的事，严飞宇并没有否认，如此说来，郑筱枫出狱之后遇到西疆客，间接引发后面遭遇的一系列危险，全都是严飞宇一手造成的。

“你就不怕我现在就将你绳之以法，还是说——你有信心——能够在我的枪下逃生？”

一支烟已经燃尽，枪口似乎随时都会迸发出火焰。

沈千珏忽然就笑了。

“严长官，我们两个交手，恐怕整座城市都会陷入混乱，你的队员若想干预，怕是也只能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飞鹰队此行的目标是极乐天和星神，你难道真的愿意为了我或者白千羽一个人而打草惊蛇，放弃将他们斩草除根的大好机会吗？”

严飞宇呼吸了一次，渐渐放下了手里的枪。

沈千珏说得其实没错，这确实是他一直没有对白千羽出手的理由。

“有时候我会犹豫，你和整个星神相比，究竟谁才是更有价值的目标。”

“至少——死在我手中的人命，远没有死在极乐天手里的多。”

严飞宇缓步走到了沈千珏的身边，两个人并排而立，站在窗前，俯视着外面的万家灯火。

这是一个标志，两个人今天看来是打不起来了。

“看来你并没有像江湖传闻的那样，容貌尽毁，难怪从来没有人发现你的行踪。说吧，为什么来找我？”

“十几年没见了，权当是来叙旧，过了这次，恐怕我们再没有可以心平气和交谈的机会了。”

严飞宇就道：“倒也未必。等你走进监狱的那一天，我们有的是这样的机会。”

沈千珏便意味深长地看了严飞宇一眼，怪笑着说了一句旁人绝对不可能听懂的话：“也许，你会比我先一步享受到牢狱之灾是什么感觉。”

严飞宇的眼神猛然一变，变得无比阴森狠厉，似乎有两把刀子随时都会从他的目光中发射出来。他也看了沈千珏一眼，忽然在依稀之间露出了几乎从来没有出现在他脸上过的微笑。

一个从来没有笑过的人，忽然笑了，给人的感觉竟是那样的不寒而栗。

“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可能。”严飞宇如是道，半晌，又发问，“白千羽现在在你身边？”

沈千珏点了点头：“是不是很有趣？”

“如果他知道了你是谁，他一定会跟你拼命的。”

“那我就杀了他，只是很轻松的事情而已。”

严飞宇冷哼了一声：“我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他得活着，我留着他还有用。”

“那就看你能不能拦得住我吧。”沈千珏便满不在意地笑了，那笑声之中轻蔑的程度，似乎完全没有把严飞宇的任何半个字放进心里，“如果他知道了你对他做过的那些事，恐怕他会先来找你拼命才对，只是因为你的一个念头，就平白无故地耗费了他十几年的光阴，不是吗？”

“当年的事你并非完全不知情，如果非要归结责任，也是我们两个共同承担，你说呢？”

沈千珏停止了笑容，月光透过窗户洒了进来，落在了她的身上，银色的光辉勾勒着她绝美的容颜，像是一个仙子，落入了凡尘。

两个人良久无话，月光只照亮了半边，沈千珏在光明里，严飞宇则完全深陷在了黑暗之中。

“师哥，有时候我会想，如果当初是我入了白道，你入了黑道，你会不会成为一个比我可怕百倍千倍的魔鬼？”

严飞宇仰头看了看天，反问：“我现在不也是吗？”

沈千珏便苦笑了一声：“也许未来真的有一天，盗宝界完全覆灭，到那个时候人们才会发现，你才是那个最应该被对付的人。我很难想象，如果没有我的身手、徐青云的头脑做你的制约，你会丧心病狂到什么地步。”

“那你最好期盼自己活得久一些，别让我在变得更慢之前，变成那副连我自己都控制不了的样子。”严飞宇伸了下手，沈千珏很自然地把自己的烟递给了他一根，“不过，等我这次彻底剿灭了星神，接下来就是青云会，至于风魔钦，空有一身本事，一辈子与世无争，把他列为四大恶人，真是辱没了这个名号，他要是真有能力洗白灵风厅，我完全不介意放他一马，那么——就只剩下了鬼市，这么算起来，你能活的时间不多了。”

话音刚落，沈千珏当即摇头大笑了好几声。

“夸你两句，你还真建起立了虚妄的自信。你真以为盗宝界是你想象中的那么好对付？”

“不然呢？从古书一事就看得出来，整个盗宝界，只有你、徐青云、风魔钦算是聪明人，只有你们三个，从来没有对那本古书产生过半点兴趣。”

“只有我们三个，就足够了。别的不说，难道沙特一行，徐青云把你戏耍得还不够惨吗？”

严飞宇回归到了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看起来对此毫不在意。

“说起来我还要感谢徐青云，如果他没有后招，我也许到现在还在苦思冥想，用什么办法才能不留痕迹地放走白千羽。何况，徐青云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如果这也称得上是戏耍，我倒甘愿他多戏耍我几次。再者说了，你不是也被徐青云戏耍过吗？这个世界上，还没有没被他戏耍过的人吧？别忘了，当年青云会刚刚崛起，影大人下令你我对其打压，可始终没能成功，甚至被他反将了一军。你能只身一人闯入鬼市杀死影大人，他也有功劳，要不是他对唐潇月、王立发、罗斯、坤那些人一番游说，他们能敢下定决心，和你里应外合？”

严飞宇能一口气说这么长的一段话，真的是很少见的事情。

沈千珏便也是满不在意地一笑：“他的厉害你已经替我说完了，看来我不用再费口舌提醒你了。”

“那我是不是该提醒你些什么？你真觉得，徐青云会想不到，一旦白千羽戴着面具出现在鬼市，唐潇月必定会受到牵连？现在唐潇月出逃，也许又是他提前布下的局，他的野心一向不止在亚洲，你是得小心了。”

沈千珏“呵”了一声，不说话了，不说话的意思就是，即便你说的有可能、有道理，我也不会听进耳朵里，唇亡齿寒的道理我不会不懂，收回你的挑拨离间吧。

时间流逝，月光逐渐偏移，沈千珏重新遁入黑暗，而严飞宇再次回归光明。

桌子上的无线电忽然一响，对面传来了工藤俊的声音：“严长官，不好了！第五街区发生了……”

话未说完，严飞宇快步上前，紧忙掐断了连线。

沈千珏假装“尴尬”地笑了一声，道：“抱歉，我还是听到了。看来你是时候去履行作为警察的职责了。别怪我没提醒你，等下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如果还是这样的速度，就不要再提做我对手这样的事了。”

说着，沈千珏走回到了窗帘之中，在她身影即将消失的前一刻，严飞宇道：“你最好能够保证，现在发生的事和你没有关系。”

黑暗里响起了沈千珏的声音：“当然。极乐天出手，一定是尸山血海，你还是快点赶过去吧，别再在我的身上浪费时间。”

严飞宇将烟按熄在了烟灰缸里，拿上武器装备，走出了房门。

整个房间里空无一人了。

……

当白千羽再次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自己的大脑昏昏沉沉，浑身酸软乏力，非常的不清醒。他勉强动了动身子，心脏瞬间“砰”地一跳，感觉自己除了内裤，好像浑身上下都被扒了个精光。

白千羽惊了，紧忙就要起身，可一转头，就见沈千珏正一脸笑意地看着自己。

两个人躺在同一张床上，对方香肩微露，不知道被子底下是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