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卿落捧着一杯热茶，还没想好要说什么。
倒是晏淮先开口道：“昨晚的事情可是让卿云为难了？”
桑卿落抬眸望了他一眼，想起昨晚的事情，眼底蒙上一层化不开的寒冰，“昨晚的事情说到底还是我们连累了你，没有什么为难不为难的。既然有人动了心思想要算计我们桑家，自然就要准备好付出承受后果的代价。”
“这件事怕不会这么善罢甘休。”
“短时间他们不会再有工夫把心思动到桑家身上。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只要坐山观虎斗即可!”
晏淮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将话题转移到了其他的地方，“昨日见到桑小姐的真颜，没想到与卿云是真的十分相似啊！”
桑卿落眸光闪了闪，脸上浮现出尴尬的神色，讪笑道：“是吗？你倒也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了。”
“就是昨日见到卿云的脸色反而还不如桑小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卿云病了呢？”
桑卿落心猛地颤了颤，“哪里的话，我能有什么事情。可能是昨日冷风吹了一下，所以显得面色比较白罢了。”
“是吗？昨晚卿云说要与我对弈一盘，不如趁现在？”晏淮含着笑意试探道。
桑卿落懵了一下，打了个哈哈，“啊？有、有吗？”
“卿云的记性不会这么差吧！昨晚才说的话怎么今日就想不起来了呢？”
“没、没有。不就是对弈吗？那就现在呗！”
晏淮眉眼低垂，眼底俱是笑意，果然不是同一个人啊！
这棋终究还是没有下起来。虽然桑家并没有什么亲族，甚至连姻亲都没有，但是桑卿落率领着桑家军，总归是不缺少前来拜年的人。率先来的便是林阳和林瑜一大一小。
“卿云哥哥！”
“小鱼儿！”桑卿落笑意浅淡，将那个已经长高不少的小家伙抱起来，颠了颠，“啧，没想到林阳竟然将你养得不错啊！重了！”
“咯咯咯！”林瑜小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
林阳在一旁撇嘴道：“将军，这就是个小麻烦！想当初老子一个人的时候，潇潇洒洒，一人吃饱全家不愁！现在多了个这么小东西，还要天天伺候他。他倒是怕了，可怜我倒是瘦了。”虽然表面上是嫌弃，但话语中的关切和欢喜是怎么也感概不了的。这个家伙还不知道私下里是怎么溺爱着小家伙的。
林瑜自然也听到了，一点都不伤心，回头冲着林阳做了个鬼脸，“略略略！”小手乖巧地环在桑卿落的脖子上。
林阳在一旁酸道：“老子对他这么好，没想到他最念着的还是将军您！”
桑卿落将林瑜放下来，轻轻拍了拍他的头。林瑜乖巧地窝到林阳身边去了。
话了个家常，林阳终于想起了正事。
“对了，昨晚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将军，您是如何打算的？”
桑卿落指尖在桌上轻敲，“跟了我这么多年，难道还不相信我吗？那位现在还一切安康，桑家就没有到风雨飘摇之际。慧贵妃和唐荣那边虽然不爽，但是没有万全之策不会再出手了。而且，经过昨晚的事情，想必后宫和朝堂两派相争会更加激烈。我们只要坐山观虎斗就好！”
林阳大大咧咧，最烦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摸着头道：“将军心中有数就好。反正有任何事情，将军，你尽管吩咐！”
桑卿落心头微暖，“放心吧，少不了你出力的时候。你也老大不小了，可想过找个人成家？”
“将军，您也知道，我就一个粗人，能有哪家的好姑娘看上我啊？再说了，现在还有这个小崽子。我总得找个心地善良、愿意接受小崽子的姑娘吧！将军就不必为我操心了！找不到就这样过，遇到了就娶回家！”林阳一向活得通透。
桑卿落也不多言。
又留了一会儿之后，两人才离开。等到陆陆续续前来的人都给打发之后，已经快到了午膳的时间。桑卿落拇指抵了抵眉心，抬脚向着桑青云的院落走去。
“子笙，我今日陪二哥一起用膳。”
“是。”
桑卿落刚走到屋门口，就听到里面压抑的咳嗽声，连忙加快了脚步。
“二哥！”
桑卿云面色苍白如纸，一手扣着桌上的书卷，一手拿着帕子掩唇，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传出来。桑卿落快速地倒了一杯热水，走到他身边，一手轻轻地拍着他的背部，一手将热水递过去。桑卿云接过热水抿了一口，半晌才将咳嗽压下去。桑卿落看得又是心焦又是担忧，果然昨晚还是让二哥消耗了太多的心神，本就身体不好，现下更是苍白了几分。
“二哥，可唤方叔来看过？”
“方叔虽是亲近之人，但是也有自己的亲人，不能让人家正月初一早上就来看病吧？”桑卿云语气和缓，神色温柔，“就是昨日吹了点风，所以才咳嗽了几声，方叔有留药，落儿不必担心！”
桑卿落点了点头，没有再提这个话题，只是心中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加快搜寻血灵梓的下落。
“今日我陪二哥用膳，好不好？”
“好！二哥求之不得呢！”
“二哥坐轮椅吧！我推二哥。”
“好。”
多年前，桑卿云的身体更加孱弱，连走路都耗费心力。桑卿落就亲自打造了一个轮椅，这样既可以让桑卿云偶尔出去透透气，又不需要耗费太多的气力。后来桑家巨变，桑卿落领军出征，为了保护桑卿云，将他安排到了京郊。这个轮椅就留了下来。而这个院落原也是特意为桑卿云打造的，连门槛都没有。
桑卿落推着人来到旁边的偏厅，子笙已经取来了膳食。兄妹两人对坐。
“诶，想一想，也已经好久没有跟二哥这样同桌而食了。”桑卿落感慨道。
“是啊，自从爹和大哥走了之后，这个家也冷清了下来。”
提到逝去的桑大将军和桑少将军，气氛陡然地沉闷下来。
“二哥，我这么多年是不是做错了？当年如果不是那位拖延救援，爹和大哥是不是都不会有事？”桑卿落沉默了半晌，才闷闷地问道。
桑卿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落儿，你没有做错！你要记住，这么多年你守的不是君主、不是皇室，而是这北炎的万万百姓，是桑家军的威名，是我桑家的风骨！我们桑家从来都不是忠于那一任君王，而是忠于这天下苍生。落儿，这么多年你做得很好！辛苦你了！”
桑卿落蹲在他的身前，将侧脸贴在他的膝头，“二哥，如果君主无道，我们该怎么办？爹和大哥会不会怪我？”
“君主无道吾便休！你做得是对的事情，爹和大哥从小最疼爱你，又怎么会怪你呢？”
“二哥，我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桑卿落抬起头，目光灼灼。
“既然想好了，那便放手去做。有什么事情，还有二哥陪你一起扛！”
“嗯！”桑卿落的脸上洋溢着大大的笑容，“二哥，虽然爹和大哥去世与先皇后也有一定的关系，但是如果那个二皇子在，是不是我们还有别的选择？”
桑卿云目光幽深，闪烁着复杂晦暗的光芒，“落儿，无论何时，都不要把希望寄托在他人的身上。”
“我知道了。不过，现在想太多确实也没用，人都已经不在了，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桑卿落陪着桑卿云坐了一会儿，就让人歇息了。
“二哥，你休息一下吧！我先走了！”
“好。你在外也小心一点，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嗯！”
等到桑卿落离开之后，桑卿云脸上温柔的笑意被全数敛尽，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桑一！”
话音未落，一个身影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房中。
“去把晏淮请过来一趟，不要让落儿知道。”
现在将军府看似是桑卿落在支撑，但是实际上家主却是桑卿云。除了兵符，桑家其他暗地里的东西都掌握在桑卿云的手中，那是保存桑家的最后一笔力量。
晏淮看着突然出现在房中的男子，眼神危险地眯了眯，这人的武功倒是很强。桑家果然不可小觑。
“主子有请！”冰冷冷的话语没有丝毫的起伏。
晏淮几乎是瞬间便明白，他口中的“主子”不是桑卿落，而是真正的桑卿云。
“请！”
晏淮推门进去，就看见桑卿云坐在棋桌旁，正在沏茶。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晏淮带着三分的笑意道。
桑卿云抬手，右手拂袖左手前挥，“请！”
晏淮坐下来，接过他递过来的茶，茶香扑鼻，品一口，唇齿生香，不禁流露出赞叹的目光，“好茶！”
“能得晏淮公子这样尊贵的人赞一声‘好茶’，也不算辱没了它！”
晏淮的动作顿了顿，“二公子这话说得可是折煞晏某了。晏某不过是乡野村夫，还是多亏了贵人的庇护，才能如此悠闲安然地留在京都，哪里能担得上二公子的一句‘尊贵’？”
桑卿云淡淡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我曾在广化寺见过一副女子的画像，雍容华贵，美貌异常！后来才得知那是先皇后的画像。如今想来，未能得见先皇后真颜，实数遗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