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石显持宠专弄权　弘永绣帘听密语

　　话说孝元皇帝一意孤行斩杀幼子，自觉异象尽除，天下已然太平，渐安图声色歌舞，国家事无巨细皆委显以政。石显威权日盛，合朝公卿畏惧。尝纳左右亲信，布于朝班，亦为耳目。这石显字君房，青州阳县人也，官拜中书令，掌尚书事宜，向来阴险诡异。时元宵佳节至，石显群宴百官于石府，对众人道：“本座偶得之美味，不敢独匿，愿与众同僚共分享之。”命左右献于案几与百官共食，众人尝之肉味酸涩难以下咽，皆问道：“此乃何肉？”石显道：“此乃舍下婢女之肉，只因其背后偷语，不避言行，吾等分而食之。”众人尽皆惊恐无语，虽惧仍食。席间有一人厌呕怒道：“我等尽是汉家臣子，儒墨门生，能做如此禽兽行为也！”石显看时乃太常丞韦玄成。石显平素对其有隙，后得一空闲，告元帝曰：“韦玄成常有忤逆之言，对皇上德政抱有不满。”帝心迁怒，不日竟把韦玄成下狱收监，抑郁而终。

元帝好恋美色，遂传下旨意命石显甄选天下美女入宫。古谚语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不料想这石显就是这般人物。但有那个宫女能使些银两，必定在皇上面前美言其姿色如何出众，才艺如何超群,宫中女子为能进嫔封妃，位及人上，谁不使些个手段。这日一众良家子充选入永巷掖庭宫，石显即刻进宫为陛下采选女子，众人见之，无不使出浑身本事，吟诗弄舞，吹拉弹唱，好不热闹。

石显一一看罢，当真是个个风情万种，人人娇艳欲滴。真寻思间，忽见宫檐下有一女子扦枝柳腰，动似仙子，静若幽兰。便问道：“此女子何许人也？面前答话。”那女子便款款走于近前，施礼答道：“小女子姓王名嫱，字昭君，南郡秭归人氏，乃父王穰是也。”石显定睛细看，只见这昭君面似当空明月，骨若华茂春松，朱唇轻启涟涟，美目巧盼辉辉，沁心怡软筋荡志，娇嫣语转眄传情，真是个美人无疑。当命左右，避人耳目对昭君细语道：“本座倾见汝容貌，真天人也！如当可馈以千金周旋，本座御驾之前定替你美言，保你不日便可升入妃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享受不尽富贵荣华，汝为何意？”昭君正色道：“岂可同流合污。”遂拂袖而去，石显亦嗔恨其言行。适时有宫廷画师为秀女描相以乞皇帝御览，石显遂

传画师毛延寿入府言语道：“新有一位入宫良家子名叫王昭君，以下犯上，不识时务，你当可丑陋其容貌，以解吾恨。”毛延寿不敢违抗，只得应命，并在画像上点入一颗丧夫落泪痣，昭君虽入宫三年未能得见御驾。

竟宁元年正月间，北方匈奴呼韩邪单于对大汉称臣，元帝敕以昭君于匈奴。择良辰吉日拜辞宣德殿内。此时正值阳晨初露，昭君拜于御座阶前，但见形影幽妍，纱裙摇曳婉盈，沐浴晨光之中恍若仙子一般。元帝惊见昭君丰容靓饰，竟忘其所言语，圣心甚不忍。后来有侍卫回报，宁胡氏于雁门关回望长安城时黯怨落泪，偶有几只飞雁见此凄情不觉旋翅而飞，元帝听闻更愤，并迁怒于石显，石显惊惧道：“皆画师毛延寿之过也！”元帝遂将其腰斩于市曹，已泄私愤。后人有诗叹道：

绝艳惊人出汉宫，红颜命薄古今同。君王纵使轻颜色，于夺权何畀画工？

却说孝元皇帝继位之初，立王氏为孝元皇后，世子骜封为太子，次子康封为山阳王，立傅氏，冯氏为昭仪。因这王皇后相貌平平，虽为帝生太子有功仍不得宠爱，而傅氏出自山水之乡，容颜柔美，又兼性格敏慧，举止娴雅，善于人事，宫人丫鬟敬爱有加。元帝自纳得傅氏，更常住昭阳殿，每日里赋诗咏词，莺歌燕舞，堪得帝之圣宠。

单这山阳王甚得母亲傅氏教诲，知其父皇性善柔仁便平日里摆出副菩萨心肠，对一干宫人嘘寒问暖；知他善崇德政儒法，便时而约些文人墨客谈论些儒学儒术；知他喜好音律材艺，便学些诗词歌赋，讨帝欢心，平日里间循规蹈矩。元帝亦叹曰：“此子似朕九分矣！”加之傅氏常为枕边撒娇言意，更有石显之流御驾面前谗言。元帝遂有废嫡立庶之意，怎奈事无因由，难于启齿。傅氏窥见帝之念头，深知偏爱奴子更甚于太子，已生出夺嫡之心。傅氏深知中书令石显结党营私，持宠弄权，太子与皇后不屑与其往来，便时常差心腹之人馈以千金及些珠宝玉玩。

话说这日元帝与众百官赏游御花园，石显称病早归，回府尽备得礼物径往昭阳殿，得见宫人，赠以十数散银劳烦通报。宫女入内通禀道：“中书令石大人求见娘娘！”傅氏笑道：“本欲择由召他入宫，未料自先来了，且先恫吓他一番！宣召。”石显入得内宫山呼千岁叩拜道：“臣石显未曾建得半分功劳，未能出得丝毫绵薄之力，叨劳娘娘挂牵赏赐金银无数，实乃受之有愧。”傅氏正色道：“看尔做下这等好事！你可知罪？”石显复拜于地道：“罪臣惶恐，不知所犯何事，请娘娘明察！”傅氏又道：“石大人持宠尔骄，皇上面前巧示谗言，朝中植党营私恣意陷害朝廷大臣，横征暴敛，滥杀无辜，此其中中可够灭族之罪？”只把石显吓得个战战兢兢伏地流涕。

傅氏见他刻时无语，遂屏退左右长叹道：“石大人且稍宽心，实乃吾之命与卿家同病相怜，同忧相救矣！”石显其色稍安，问道：“娘娘所言为何？”傅氏道：“吾等今日幸蒙皇上宠爱，才有这等荣华富贵，但当来日皇上龙体抱恙驾崩，太子承继大统，如之奈何？”石显思量道：“臣素日里和太子有隙，不曾往来，皇后更对我等臣子有百般不满，来日太子登基，岂有今日地位！”傅氏低语道：“哀家素闻石大人足智多谋，今下有一万全之策，事成之后，吾可保卿高官永坐，富贵永享。”石显问道：“娘娘有何良策？万望授之！”傅氏密授石显计道：“今日太子失信，皇上对我等母子眷爱有加，喜爱山阳王刘康之情溢于言表，甚有废长立幼之意，只奈事无因由，恐遭大臣非议。如若卿能用心维持伺机而动，朝堂之上建得援立之功，将来争得嗣位，哀家母子将铭记于骨髓，亦可保得卿家享受永久富贵，石大人以为如何？”石显点头道：“此等废立大事，须非小罪。承蒙娘娘如此厚爱，臣子定当竭尽全力，以死为报。”当下滴血留书以当重诺不提。

这石显自得了傅氏贿赂，自然是更为留心。但凡太子有些劣迹，便在皇帝面前舔嘴嚼舌般把他张扬开来，朝臣宫人尽皆知晓。山阳王有些好处，也会一分添做十分，人前人后称赞。间日里更是聚得尚书令鹿崇，仆射牢梁于府内机密谋事。

这年春季元帝离宫前往雍城祭祀五帝，许是久居未出，又因着连日赶路，沾染了寒气，

卧病在床，数日不曾进的茶饭。这日微感康健，遂宣石显驾前侍奉，待到心绪少宁，元帝问道：“昔日孝景皇帝废太子荣，改立少子刘彻，其中故事卿可知晓？”石显道：“皆因栗太子刘荣暗弱失德于天下，先帝恐亡社稷，遂改立胶东王为皇太子，待到孝武皇帝继位创下五十四年大汉盛世。先帝此乃圣明远播。”元帝又道：“今山阳王康材艺出众，敏而好学，朕意欲立康而废太子，卿当作何议论？”石显窃喜，不其正和了吾等心意，自信大事成矣！遂道：“皇上睿明之治，可比尧舜。”正是：

意欲遮蔽日，巧言藏祸心。学得庆父计，相为奸佞臣。

未料隔墙有耳，当时宦官弘永正为皇上传来汤药，行之寝宫廊檐下欲待挑帘而入，尽把君臣所言语听了个清清楚楚，直惊得一身冷汗。这弘永本在石显手下做事，冷嘲热讽受的多了，一腔怨气正无处施展，心想：“这石显大逆不道篡夺太子之位，其罪当诛，今日我如把此消息传于皇后，那时太子做到皇帝，必此记挂，定可有出头之日！”当有这思量，遂径往太子宫中把这石显所言加油添酱般一一道于太子知晓。太子得知如何了得，遂招阳平侯－－舅父王凤，都尉侍中史丹与王皇后商议应对之策。史丹道：“以下官看来，皇上虽甚喜爱山阳王，其心不坚，虽有废太子言语，然太子并未有分毫过错。此情形下，我等当下需做得三件事；其一乃做得最坏打算，需要阳平侯统领京城禁军，日夜防护，不能有一丝差错，若有动静，当要挟令天子以防变故。二件须得皇后与太子榻前左右侍疾，日亲日近，断了石显一党展辩谗言之机会，以清圣意。再者弘仆射里应外合，我等以死进谏，当万无一失了。”王皇后泪眼凄凄道：“则仗众卿里外周旋。”众人拜别，分头做事去了。

次日，史丹径直入寝殿顿首伏拜，涕泣道：“皇上乃圣明君主，今皇太子甚得先帝教导，至德仁厚。以适长而立已有十数年，天下无不归心，百姓竞相拥戴，此乃社稷之根本也！而今流言枉起，动摇太子之议不绝于耳，是为国家不幸，臣等亦当以死明志，以正皇上忠言矣！”元帝甚是感动，喟然叹息道：“先帝在时，甚爱太子，且皇后谨慎朴雅，朕恐不久于世，卿当善辅太子，毋违朕意！”言罢长叹，君臣唏嘘不已，自此太子嗣位稳固。数日之后，孝元皇帝崩于未央宫。正是：

　　古今来王侯将相，怎得谁主沉浮，几代闪耀成雄主。

天地间名士英雄，争奈壮怀激烈，何人祝酒书青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