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阿爹，我错了。左右铺子生意也忙，儿子不急，等上几年都成。”柳志认错态度极好，陪着笑脸哄父亲。

　　果然，一向吃软不吃硬的柳山又道：“等几年怎么成，这不是连你弟弟妹妹也耽搁了吗？死者为大，既然吴家老家有这规矩，那……这亲事就定了吧，过了年给你们办酒席！”

　　柳志大喜过望，眼睛亮得都要着火了，连声的同父亲道谢。

　　倒是飘絮酸溜溜的嘟囔了一句，“花喜鹊，尾巴长，娶了媳妇儿忘了……妹子！”柳山父子俩听得都笑了起来。

　　过几日媒婆再上门时，柳山送了一串钱请她帮忙拒绝姚家闺女，虽然有些不情愿，但看在铜钱的分上，媒婆还是利索地把姚家解决了。

　　吴金铃因为父母双亡，又没有族亲可以依靠，所以柳志就求了陈家大舅母认吴金铃做干亲，到时候吴金铃从陈家出嫁，以后当做娘家走动。

　　陈大舅母知道了，很是欢喜的应下，一来她没有闺女，实在想体验一下嫁闺女是何滋味。二来陈柳两家本就是近亲，以后逢年过节，送去柳家一份礼总能收回两份，真是里子面子都实惠。

　　就在柳山马不停蹄地张罗大儿子的亲事时，柳飘絮也跟着姐姐一边忙着准备过年，一边给父亲兄长搭把手，偶尔闲下来说句悄悄话，也都觉得让吴金铃做嫂子比让一个陌生女子进门要好的多，于是两姐妹私下又送了两匹上好棉布给吴金铃，算是替她添妆。

　　吴金铃抱了布匹，少见的掉了眼泪，直说一定是爹娘在天有灵，否则她怎么会遇到柳家这样的好人家。

　　柳飘雪在一旁劝了又劝，柳飘絮却是瞅着棉布发呆，这还是连城壁中秀才回来之后送她的谢礼，名义上是谢她精心准备的吃食和用物，一路上让他少吃了很多辛苦。

　　如今的风雪比当初又大了很多，天冷的让人心里生寒，也不知道他这会是在皇都，还是在回返的路上……

　　许是心有灵犀，这会皇都最负盛名的一处梅园外，连城壁正要窜上青石墙头。一脸惶恐的家安正哭丧着脸，警惕的朝四处探看，猛然见自家少爷停下来，喜得脸都红了。

　　“少爷，你不进去了？太好了！听说文丞相家的小姐也在，若是老太爷知道你搅了这赏梅宴，怕是要打断小的狗腿！”

　　听到这话，连城壁不屑的挑挑眉头，侧耳听到墙里隐隐传来的女子诵读之声，撇嘴道：“他不是要给我娶个大家闺秀吗，我先看看这些大家闺秀是个什么德行有什么错？你老实待着，我保你无事。”

　　家安还要再劝，可惜话没出口，连城壁已经跳过墙头没了影子，他只好无奈地找了个避风处，一边提心吊胆等着，过不了一会，就听到墙里女子惊叫声越来越大，不过片刻，自家少爷居然被人从墙里扔了出来，狠狠砸在雪地上。

　　见状，家安什么也顾不得，慌忙跑过去搀扶连城壁，一边手忙脚乱地替他抹上嘴的血水，一边心疼问道：“少爷，谁下的狠手，怎么把你打伤了？”

　　经过刚才那么一摔，连城壁衣衫脏了，发髻也乱了，扭头吐了一口血水，挣扎着站了起来，神色隐隐带着喜气，脱口就道：“走吧，咱们回去。”

　　“啊？好，好，少爷你慢点！”家安不明所以，赶紧扶连城壁上马车，心里盼望着赶紧过了年回甘沛吧，皇都虽好，但少爷许是水土不服，自从回来之后，整个人都变得古里古怪，到处惹是生非。

　　连城壁忍着腿上的疼意，踩着绵软的白雪，抬头望向灰暗的天空，无声咧嘴大笑，明日皇都里怕是又要传扬他如何行事癫狂了，祖父看好的那几户人家无论如何也不敢把闺女嫁过来了吧。

　　思及此，他不由面露得意，一阵冷风吹来，呛得他咳了几声，又吐了两口血水……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转眼间就到年底了，老天爷许是也着急回家过年，一口气下了两日大雪后就歇工走掉。

　　越近年关，天空更是压得阴沉沉的一片，一众淘气小子们点了炮仗扔得高高的，待听见炸响就欢呼雀跃，结果不必说，都被老爹老娘扯着耳朵撵回家了。

　　前几日，柳山在山上下了几个套子，惦记着去看看收获如何，柳飘絮也顺道拾掇了一只篮子，穿的跟个棉球一样，提了些吃食用物就踩着父亲的脚窝一同上山了。

　　柳山虽然常在迷雾山走动，但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孙叔，待听到小女儿说这就是连城壁寻到，救她一命的那位高人，柳山倒头就跪，末了又拿出怀里揣着的锡壶，就着小女儿抟来的吃食，请孙叔喝酒。

　　这可真是投了孙叔的脾气，山居清冷，又逢年节，任凭他心肠再冷硬，也欢喜这个时候有人陪伴。

　　待柳飘絮把小茅屋里外打扫干净，炉子里添好了柴火，柳山和孙叔已经醉到互相搂着肩膀称兄道弟了。柳飘絮看了直觉得好笑，盘算着以后倒是可以偷懒了，以父亲的厚道热情，但凡上山就少不了孙叔的老酒和烧鸡。

　　一顿酒足足喝到太阳西斜，孙叔难得热情一次，肩膀扛着醉醺醺的柳山，手里拎着柳飘絮的棉袄，脚下生风，不到片刻就把父女俩送到山脚下。

　　等柳山醒酒的时候已经是大年三十的早晨了，柳志、柳诚昨日中午就回家了，这会一家人团聚，简单吃了饭就准备祭品去陈氏的坟头祭拜。

　　这大半年来，四个儿女两个已定了亲，二儿子中了秀才，小女儿身子也康健起来，柳山又欢喜又欣慰，坐在坟头说了好半晌。

　　柳志带着弟弟妹妹，把坟包周围的雪清了，又烧了一筐纸钱元宝，末了柳飘雪要把那些馒头腊肉等祭品收回筐子里，不想柳山却是开口道：“这些吃食就留下吧，嗯，左右家里不缺这点。”

　　柳飘雪愣了愣，心里有些不愿，就算家里日子富足，也不能白白浪费食物啊。不过父亲难得开口，她做女儿的不好反驳，于是只收了碗碟，吃食还是留下。

　　离去前，柳山彷似不经意地扫了周边树林几眼，末了尴尬的咳了两声就带着儿女回家去了。

　　柳志的婚事因为要赶在吴掌柜百日祭之前，所以礼节方面一切从简。前几日去老林河给陈家送年礼时候就一并交换了庚帖，也下了聘礼，最后定在正月十六成亲。

　　因为有这件大事当前，柳家这个年过的多少都有些心不在焉。

　　午饭时，柳飘絮跟着姐姐张罗了八个菜，晚上守夜到子时，又煮了四样馅的饺子，一家人亲亲热热吃过后，早起又放了两挂炮就算把年过完了。

　　柳志的新房是早就准备好的，但里面还缺了不少的木器，吴金铃孤身一人，自然不能指望她准备，好在柳家在年前已经向城里的木器铺子订好了，初三一早，魏春就喜滋滋押着满车的木器过来，若是不熟识的人见了他这模样，还以为他是新郎官呢，岂不知他是盼着大舅兄赶紧成亲，他也能早日把媳妇儿娶回家。

　　柳飘雪这时候也顾不得避嫌了，麻利的指挥魏春带人把桌椅柜子摆放整齐，末了又打水擦抹，忙个不停。

　　柳志是柳家长子，柳山第一次娶儿媳，很是激动。加上先前小儿子中了秀才都没有声张，他心里一直憋了一股劲，这会正好借着操办大儿子亲事，好好庆贺一番，于是柳家积蓄几月的银子就流水一样的撒了出去。

　　掌勺大厨依旧请的是刘大师傅，只不过这次直接从八大碗长到十二盘，不只这样，甘沛县城里最好的戏班子也被柳家请来，从早到晚，六个时辰连续不间断，一定要唱满十二场。

　　这消息一传出去，别说柳树沟沸腾了，就是十里八村的乡亲们也跟着欢喜。

自古以来人人就都喜爱听戏，尤其是武戏，只要锣鼓一响，上至八十老农，下到八岁孩童，开口都能喊上两句，“呼喊一声绑帐外，不由得豪杰笑开怀！”

　　但甘沛地处偏僻，家家户户日子过得贫苦，除了城里那些富贵人家，老百姓想看场武戏实在不容易，如今正月十五一到，柳家直接把戏台摆在院子外，只要有长眼睛的都能看个够，人人都非常欢喜。

　　柳树沟澈底热闹了起来，不管是平日相熟的，还是同支近脉的亲戚，齐齐厚着脸皮上门叨扰，只为了明日一早能占个好位置，看看热闹，听场完整的好戏。柳家老宅那些人倒是想来，但也不愿顶着同族远亲的名头上门，让人家指指点点，至于其余的柳氏族人和村人，两村不过隔了十几里，早起走几步路就到了，而柳家作为主家，相对来讲倒很是清静。

　　且不论众人是羡慕嫉妒，还是纠结恼恨，正月十六这一日，柳家就大开门户，风风光光的娶媳妇了！

　　戏班的班头也是个精明的，开场就来了一出“小将挑花魁”，算是极具本土特色的爱情故事，惹得柳家门外的人山人海叫好声一声高过一声，待最后小将军抱得美人归，时辰也差不多了，柳志骑着魏春不知在哪里借来的高头大马，领着一顶花轿和七八辆马车、骡车，外加鼓乐班子往老林河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