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前路黑暗，心中已知结局。

莫言轻轻地抚摸着手边的石块，细微的裂痕是如此明显，他叹了一声，望着依旧向下走去的那个男人。

作为一个身处未来，已知结局的“观察者”，他已经猜到了接下来会遇到的什么，或者说过去发生了什么……他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测。

“是吧……他没有回来吧。”

他轻声向身旁问，却等不到熟悉的声音回答，莫言轻轻叹了一声，跟上了不远处的脚步。

他走着，走了一会，视野中已经可以借着灰暗的光线，看到许多被处理好的圆形孔洞，男人解下身后的机器，位于上方的喇叭口传来了先前技术人员的声音。

他依照对方的要求将机器拆解，用黑色胶带缠绕包裹的雷/管在仔细的安插下，进入了属于它应在的孔洞之中，淡淡的火药味在地底环绕。

“或许是上一次残留的药粉吧”

他这样想。

他牵着红蓝双线向来时的路走去，背包里的电线只剩下半捆，在刚刚那过去的二十几秒里，他用着半捆电线离开了地底将近五十米的距离，或许更远。

在这复杂的地面上，绳索消耗的长度远比平面上多得多。坎坷的石块增加了它的消耗，在这里，他是万万不敢将电线牵拉悬浮，这是那年轻人多次强调的注意事项，这种由工地私自研究的火药材质一般，若是因为扯动发生了哑火，谁又敢去将它拿出。

想一想哑火带来的后果，那将造成一整条矿脉的进度减慢，在这里，钱比一切东西都重要得多。

男人看着眼前这比发丝粗了仅仅十几倍的电线，发出了无奈的一声感慨：“我就引爆一个火药一天就有六百……这一天之内，矿产老板能赚多少收入。”

他叹了一声，手中牵引的电线已经到了尽头，裸露在外的金属丝透着一丝寒意，他揉捏着外表的那层塑料薄膜，将它推到了身上的仪器之中。

“电线接上颜色相同的棍子……然后按下开关就跑……”

“接上同个颜色的线……然后离开这里……”

“接上线……跑。”

他深呼吸着压下自己剧烈的心跳，将手中的电线一圈圈缠绕上机子，屏幕上显示的字符已经在提示他连接成功。

他虽然看不懂，但那个危险的标志他是无论如何都能认得的。

这是他在这几小时的行程里不断提示自己的指令。

“看到屏幕上出现这个标志你就可以走了，一分半钟，这是这台机器能设定的延时引爆上限，跑不出爆炸区你就自己等死吧。”

他不断地回想着先前他们告知自己的注意事项。事已成定局，只差眼前一线生机。

他甩开膀子，回忆着三分钟前自己所走过的一切地方，哪里有凸起、哪里有石块，哪有凹槽晃动，他都还记得，在自己下来的那些时间里，他专门记清楚了每一个松动的落脚点。

身后的机器嘀嗒计时，便如催命阎罗在身后交谈，那空荡的空间里只剩下他的喘息与汗水滴落。在他的耳旁，除去心跳便只剩下计时的声声警报。

“二十……三十……”

他默数着，脚下已经跑出了近百米的距离。

“四十……五十……”

他已经望不见身后仍在倒数的机器。

“六十……七十……”

还剩下二十秒。

“八十……”

他放慢了脚下的幅度，虚捂着胸口大幅喘气。

“九十……已经快四百米了吧……”

他这样想着，手脚并用的在地上爬动，他抓着身前的石块，不断拉开自己与身后的距离。

“还没……爆炸？”

他喘着粗气，心中的计时已经过了一点，他略有疑惑的向身后望去，就在这一瞬间。

他只觉耳旁如万马奔腾，气浪向卡车般撞到他的身上，一股股热浪袭来，他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嘴角被狂风吹出的口水在一瞬间被热气蒸发殆尽。

他眼神里一阵失神，在第一波爆破的冲击下，半蹲伏着身子的他享受了所有全额的冲击。

但事情远没有结束，爆破在第一波之后/进入了暂缓，在这大约几秒的时间里，意识尚未清晰的男人做出了最正确的决定。

不，或许那并不是自主意识带来的决策。

他就这样，他便这样直挺挺地倒下，听着耳朵里传来的耳鸣，看着面前扭曲的石壁。

在这冲击的间歇期里，他享受到了一丝清凉。

他挣扎着扭动自己的身体，爆破带来的伤害实际不大，但对控制四肢的影响可以说无与伦比。

冲击影响的大脑，声音摧残了耳朵，热浪破坏了视网膜。

他抓着地上尚有余温的石头向外一点点爬去，他早已忘记了心中尚且默数的数字，他的意识因为无法处理如此之多的事情。

“九十一，九十二。”

被破坏的仪器发出了最后一波脉冲。

“九十三，九十四。”

爆破摧毁了这微微松动的地质结构。

“九十五，九十六。”

下部矿道的打开让热浪与冲击来得稍晚了点，一抹火光停在了他身后不远处，那是地底下没被开采的煤炭，在高温下发出的光芒。

他见到了不属于地底的“阳光”，体表上已经感觉到了不属于地底下应有的温度。

略微卷曲的毛发在提醒着现有的气温。

“会死的……会死的……”

他这样想着，刺痛的双手为他带来了短暂的动力，内激素的分泌让他是如此生猛，至少在这一秒内，他爆发出了不属于常人的速度。

“九十七。”

那平淡的女声犹如死神计时，在朱唇轻点的一霎那，地面开始了剧烈的颤抖。

“雷/管引燃了煤炭……不……这地方的地下结构似乎还有很大的空层。”

莫言脸色有些发青，他望着身边的一切，犹如地狱降临人间。

石块的缝隙里是燃烧得通红的火焰，地面的颤抖告知着这只是一个开始。

在这一刻，最后一波冲击如期而至。

它摧毁了男人的双腿，让他正面地躺在高达七百度的石块上发不出惨叫。

它摧毁了男人的血水，在血液喷涌而出的那一瞬间，空气里连血腥味都无法剩下。

它点燃了男人的衣物与毛发，让他在死前是如此毫无尊敬，哪怕是最里面那件洗得发白的老旧衬衫。

它是如此单纯，它摧毁了在这通道内的一切。

地面随着震动不断坍塌滑落，他的遗体也越来越接近爆破的中心点，短短数秒间的差距，他已经跌落到火焰之间。

“他本有机会活得下去的，就因为一个地底的空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