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漫漫，难述人心。
他斜靠在庭院外，孩子的啼哭夹杂着些许叫骂传入耳内。
一声声哭喊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减弱，他想起了傍晚时两人提到的孩子。
“她们的孩子……下午没有露面啊……连饭都没吃。”
他皱着眉头，回忆起先前的经过，他想起了在饭后陆九舟有捧着一碗食物走入屋内。
“她孩子被禁足了吗？”
他这样想着，走到了庭院一侧的墙边，在那里，零星的烛光映照出了两人的身影。
他隔着窗户依稀辨别着身影的主人，片刻之后，随着那身影习惯性的抬手，他认出了那目标的身份。
是这个家中他唯一有过交谈的女人，是陆九舟。
她挽起袖口，不断的推动着某件可以晃动的家具，孩子的啼哭随着晃动的开始而逐渐减少，他心中多了一丝意外。
“不是说她孩子这时候已经上小学了？噢……她提到过……她的孩子似乎有智力障碍。”
莫言嘟囔了一声，站在窗前，随着声音最后的消去，他知道，房间内的两人将逐渐进入梦乡。他想了想，无奈的向天上望去，嘴里轻声说着：“这没事发生的夜晚，就不能跳过一下吗？”
他说完等了很久，身边的环境没有丝毫变化，他知道，对方应该是懒得理他了。
他伸手拂去地上的灰尘，也没多做处理，便坐在地上等着明天，他知道，在这个第二天里，一定会发生很多事情。
比如说他未曾在档案里看到过的她的丈夫，他的离开意味着什么。莫言知道，在天亮之后，一切都会得到揭晓。
他望着天空，枯坐一夜。
第二天。
天亮的很早，莫言守着黎明引来了第一声鸡鸣，灵魂体是不会困的，也不会觉得疲倦，这种状态下的生命只会随着消耗逐渐减小体积。
他神采奕奕的听着房中闹铃传来响声，屋中的居民也渐渐醒来。
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穿衣起身，清晨的第一缕太阳在鸡鸣后的三分钟内照射到了房间之中。
“要走啦……”
她拍着男人的衣领，为他整理好褪去颜色的粗布麻衣。
“要走了，你在家照顾好孩子，实在没办法就把他栓起来吧，先把路上的行李都打点好。”
男人叹息了一声，脸色上还有一点打理留下的遗痕，他必须这样。
在清晨第一批班车进城前，他必须要赶在那之前到达城里。只有这样，他才能得到第一批，也是一天下来唯一一次能够自由选择工作的机会。
他必须要得到一个薪资能够支撑三个人迁移的工资，否则过了这段时间……家中的土地再种上作物，时间就又要被拖延了。
他挥了挥手，系紧身上的行囊，一路上看着远方，离开了村子向远处走去。
“啧……糟糕啊……他如果离开这里……我岂不是没法了解到完整的事实……分身乏术啊……”
他皱着眉头跟出了两步，心中有一种预感，他的离开一点有什么很严重的事情会随之发生，但若是自己跟去，接下来村子里又该如何是好。
他在陆九舟家门口站了一会，望着对方已经隐去的背景，他叹了一声，转头回到她的庭院内，刚一回头，他便看到陆九舟站在自己身后铮铮出神。
“卧槽。”他下意识的喊了一声，他从没注意到自己身后何时多了个人，但恍然之后，他明白了这应该是故事里原有的发展。
她站在自家门前，望着丈夫离去的身影，这也是多年前的一幕。
“跟他去吧，看完了他‘未来’两天发生的经历，我再帮你将时间退回到今天这个节点。”
“嗯？”我听错了？他愣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跟他去。”她又重复了一声，很明显，她也知道莫言正在怀疑自己听错。
“不是……你居然替换了记忆里自己的角色？？”
莫言保持着目瞪口呆的神情，有些不敢相信的向她问道。
“这段记忆……穿插了许多从别人那取来的记忆片段，是由许多人的记忆组成的世界。所以在不影响记忆的基础上，我可以参与进来。毕竟这些记忆之中本身就有我的位置。”她解释了完后，左手手腕一翻，一个指节大小的煤球出现在了掌心之中，摆在了莫言面前。他看着那黝黑的煤块，有些不知所云。
“所以我们现在要干嘛？”他伸手取向对方手中的煤球，有些奇怪的问。
没等到对方的回话，就在他手指搭上煤球的那一瞬间，他眼中的世界如同天旋地转，他看着身边的景象不断扭曲，身边的环境似乎朝着广场不断转变。地势开始变平、远处的房屋开始像迷雾般散去，他在身前见到了正阅读着公告栏的男人。
“时间快进了……跳过了他路途的时间。”
莫言抬头看了一眼天空，记忆里的太阳已经走了一截，这似乎是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
他没有继续等待，径直走到了男人身旁，看着招募栏上的信息。
“服务员，一天二十元。收十人。”
“清洁工一天三十。收四人。”
……
莫言叹了一声，有些同情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这是三十年前的收入，但当时的消费可不是这个水准的。他在前些日子与其他人聊过，在当地经济结构还没改变之前，这里一直是高消费地区。
因为矿产带来的泡沫经济，极高的消费水平逼走了大部分中产阶级，剩下的往往是低收入水准的零散工人，对他们来说去到哪都是干一天饱一天，又有什么区别……
不过对于现在的情况，莫言开始产生了一点好奇心，他开始好奇男人先前提到的矿洞的工作收入能到多少，要是多少才能让这一家从这里离开。
他等了一会，等到了男人的眉头紧皱。他叹了一声，无奈的自言自语道：“看来只能是按照计划去矿区了……”
有的矿区良心，他们至少会给够矿农足够的工钱，在那里，所有人都面临着坍塌的威胁，除了只坐在小平房中的那些煤矿老板。除了他们，只要是下到矿井，便有威胁悬在头上。
当地的矿脉是地下矿产，是不容易开采的那一类别，他们需要顶着头上运转了两天，温度达到六十度以上的白炽矿灯，在十多度的矿井里进行开采，在那里面，满是尘埃的矿洞靠着寥寥无几的石柱支撑，它的边缘没有一丝人为加固的痕迹，爆破留下的裂痕在墙上随处可见。
在这里，不会因为矿井之中还有工人便停下爆破开采的进度，他们也不会等待着矿脉稳定后再让工人开采。
他们会拉开百十米的距离，在他们的身旁引爆炸药，他们仅仅会保证在炸药爆炸的一瞬间，在场所有人的耳朵上都能捂着。
他们所能提供的保护，就是爆炸那一瞬间短短几秒的休闲。
他们会让工人在爆破完成，仍在地动山摇的那一刻闯入碎石之中，只有在这时，他们才能够不动用大型器械收集。
那些碎小的矿石，那些往往不到巴掌大的矿物，在此刻却比那一群矿工的生命还值钱。
男人叹了一声，转身走向了广场更深处。在那里，在他的目的地上，有一座茶楼。
茶楼的二楼有一个带着圆片眼睛的二道贩子，男人很不喜欢他。
镇上的所有矿区工作都要经过他的手，既然要过一手，便没有义务工作这一说。
本就低廉的工资会给他卡扣拿要不少，他仅仅是在这坐着，便会有为了生活拼搏的人给他送上钱财。
他看了茶楼一眼，二楼的大厅已经坐了四、五个人。他看了一眼他们的衣角，发白的灰尘与煤炭的痕迹证实了他们的身份，他们都是与自己一样前往矿区的工人。
他叹了一声，坐到了那贼眉鼠眼的工头面前，他轻轻的拉动椅子，用椅子的声音将对方的注意力从录音机上引开。
“哟？来干活的？”
他这样问，嘴里还在磕着瓜子。
“你们是怎么算的工资。”男人点了点头，向他问道。
“这啊，得看您要做什么。”他笑了一声，抛下了手中的瓜子，左手一推，一盏清茶送到了他的面前。
“我们有两种工作，一：中上层矿井，一天一百，包接送包一餐伙食，危险也比较小，至少在矿井坍塌时你基本上跑的出来。”他笑了一下，从面前的碟里拿出了两粒瓜子。
“第二种呢，是去最下层矿坑。
在那里危险最大，但工资最高，工作时间也比前一种少了一半。在那里嘛……嘿，你只能祈祷不要塌方，否则你必死无疑。”
他笑了一下，半趴伏到桌面上，看着男人的眼睛说道：“你应该知道，在那里断条手脚还能送你回来，但如果死了，重伤，那你可就没机会了。”
男人叹了一声，又向他问道：“第二种工资多少。”
他笑了一声，磕开了手中的瓜子向他说道：“一天，三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