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星空里有什么？”

“有生命，有被毁灭的星球，大量飘散于太空之间还没来得及腐败的尸体……有很多。”

“那……你们发现了什么？”

“发现了一个文明的衰落……至于具体的……等你出去再看吧。”

她感慨了一声，挽起了耳边秀发。

莫言点了点头，没有急于此刻追问对方结果，他迟疑了一会后转而向陆九舟问道：“那……那个男人呢？我们聊了这么久，他甚至没有出现在你的记忆之中，他到底做了什么？

你似乎不像一个残暴肆虐且失去理智的觉醒者。因为什么，能让你在三十年后向他施加报复，这三十年的时光里你应该独处于此。

三十年的时间，你只有书本为伴。这让你有了属于学者的克制与优雅谈吐，可书本中得到的克制却无法磨灭你心中的仇恨，让你制定出这将六个人联系在一起的命案。

除了零号试验，我现在最好奇的便是让你对他念念不忘的原因。”

她听完莫言的问话后没有回答，但眼眸低垂，眼睛里已经可以明显看出黯然的神色。

她轻敲桌面，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想了一会，她向莫言问道：“你会把他曾经做过的事公之于众吗？”

“如果有证据…….可以。但你应该清楚，两个灵魂在识海里的谈话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被当作证据的。”

他苦笑了一声，声音里有对这个要求而传达出的无奈。

“证据……呵，那你就当个乐子听听吧。”她叹了一声，略微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三十多年的时间，足够让最坚硬的石头磨掉一层皮了，我还能去哪指望找到证据。”

她的笑容有些苦涩，在强颜欢笑之下，她继续向莫言开口说道：“那是……1980的一个春天。不……或许是80年左右的某年……我记不清了。”

她迟疑了一会，在具体的数字上似乎有些纠结，她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在时间的侵蚀下服了输。

她略过了那个时间，摇了摇头之后，她向莫言继续说道：“我已经记不清那是哪年了……那一年的春天，村子里来了一群老师。

我那年的家里，有三个人……

我，和我的孩子，还有我的丈夫。

那是一切故事的开头。”

她说着，一股倦意随着话语涌向了莫言，他托着大脑，晕眩、失重的感觉在大脑深处迸发，他尽力地瞪着双眼，看向不远处的女人。

“你……”

“接下来的故事……你自己去看看吧。”

随着声音的远去，他双眼一黑，记忆中的物品从脑海深处淡去，他挣扎着从黑暗中醒来，他知道自己还不能睡去……他扭动着自己的身躯，在一阵激灵猛颤之后，他睁开了自己的双眼。

“这是……哪？”

他望向身旁的环境，熟悉的场景却有些陌生，灰白色的天空像少了某种颜色，惨白光线下的场景是如此瘆人。

他皱着眉头从地上爬了起身，低头向自己的手指望去，他轻轻地捏动自己的指节，一阵无力感从指尖传到大脑，这让他知道，自己此刻的状态更像是睡梦之中。

他伸手向脚边的杂草拽去，手掌却从青草的身上掠过，一阵虚影在手掌上不停闪烁。

“陆九舟把我放到她的回忆里了？我没办法接触这些东西，我应该没办法改变这里的事物……”

他这样想着，起身将视野投向前方，他不再拘泥于脚下之后，一座落魄的村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道路的两旁是一片田野，尽头的房屋是黄土与砖瓦混合搭建的，在村口的位置还能看到一些小孩在那嬉戏。

他看着眼前那熟悉的布局，这让他产生了一丝丝的既视感，他不敢自信的问道：“这是……三、四十年前的白新村？”

“三十年前的村庄这么落魄嘛……”

他嘀咕了一声，想起了近十几年才转移经济重心的事。

没再多想，他迈开步伐向村庄内跑去，小跑了几步，他已经走到了那几个小孩的跟前，他看着还在游戏的几个孩子，想了一下，将手伸向了他们的身躯。

他们的游戏没有打扰到莫言的想法，他们就像没有见到他一样，做着自己原来的事。莫言的手指从孩童的身上穿过，一阵如波澜般的虚影在他们身上不断晃动，他知道了，自己只是一个过客。

他正想离开，走了两步之后脑海中的一个思绪如触电般闪过，他扭头向身后的孩子看去，是两男一女。

“是那三个受害者？他们果然有着某件事的联系……”

他低声感叹了一句，嘴中说着：“但在这时间里……他们只是一群孩子，他们做了什么才能让你在三十年后的时间里不忘将他们聚拢一处。”

他摇了摇头，继续向村中走去，三十年前的村庄更加落魄，村民的房子与他先前见到的显得更矮一些，他们大多是用黄土与木头拼接而成，矮小的围墙可以在外面看到房中，鸡犬在院子里躲着太阳，房间里还有家务声不断传来。

他伸手推了一下身边的院子木门，一种固定住的手感从门上传来，他有些诧异地晃了两下面前的木门，在自己的脑子里，似乎木门不应该如此坚固。

“不用推了，那是我记不住的地方……忘了，只能有个大概的形状，也就不能让你亲自进去看看。”

在他在门口迟疑之时，一道女声在自己脑海深处响起，他愣了一下，便随即反应过来声音的主人是谁。

“你怎么让我的灵魂进入你的记忆之中的，这不科学，你能控制我的灵魂？”

他低声向身旁说着，即使身边空无一人。

“出来……再说……向村子东边走两百米……就是一切开始的源头。”

她说完，声音便立马像断了线般戛然而止，他的脑海之中又恢复了宁静。

“村子东面……”

他循着来时的路向东边走着，一路上的房屋大同小异，院子中的细节显得如同复制黏贴。他想了想，这或许是因为陆九舟已经忘记了同村里的细节。

他走了一会，两道人声从不远处传来，他仔细聆听，那其中一道声音似乎与陆九舟有些类似。

他顺着声音走去，在声音来源的尽头，他看到了在房中哀声怨道的声音主人。

“我们真的不带孩子进城看看吗？他说的……或许能结束这一切。”

这是陆九舟说的，在她的身前，是一个衣着朴素的男子，他袖口已经发白，但整洁干练的衣物让他还有着一丝与环境不相符的气质。

他对着陆九舟说道：“这太赌了……如果我们现在进城，就意味着要放弃掉这里的一切生活。

再带着个孩子……即便我们在路上不用额外花销，进城之后能不能安顿下来，能不能有钱生活也都是个未知数……

更别说我们的积蓄不够返程……我们要是去了……找不到合适的劳务……可就连走都走不了了……”

他叹了一声，抓起了身边粗略卷起的烟草，那烟叶被杂乱的塞在干枯的树叶里，粗略卷起之后猛地一抽，淡白色的烟雾在房中环绕。

“是啊……如果我们去了活不下来……连走都走不了……”

她叹了一声，一股委屈涌上心头，她揉捏着眉眼，一抹泪水打湿了手背。

她继续向男人说着，语气里是一股忧愁：“你说啊……这老天是不是个贱人，三个孩子……死了两个，唯一活下来的还是个智障。你说这世间有没有神仙。”

男人笑了一下，满是愁云的脸上多出了一点笑容，他揉了一下陆九舟的脑袋，宠溺的说道：“就算有神仙，人家又怎么会关注我们小小贫民的生活。人呐！对人来说！最不重要的就是神明了。

当我们已经无法裹腹，顾不及旁人对眼光之时，又怎有余力去讨好高高在上的神明。

当我们酒足饭饱，国泰民安，又怎需要神明的瞩目……神吗……呵。”

他叹了一声，将这个话题结束，脸上有一丝毅然决然的神色浮现。他想了想，将嘴边的烟草抛到了庭院之中。

“我决定了……咱这个月末走吧。”

“月末走？家里的地和农田不要了？”她问。

“不……不要了，你过两天把粮食收了，把细软收好，能卖的就带上集市去卖……不要了，我们月末出城。”

女人有些担忧的看着对方，虽然这个提议是自己提出来的，但此刻，她对这个未知的未来是如此担忧。

“那你呢？你还要去找活？”她紧接着问。

“去……当然要去……但一周的工资太少了……我要去矿井。”

他解开了手腕上的衣扣，准备脱下这条已经发白的衣服。

“去矿井？不！那太危险了！”

女人神色一愣，脸上满是惊恐之情，她知道男人口中所说的矿井是哪里。她也知道对方口中的工资太低是怎么回事。

即便是矿上，普通的工人工资也仅仅与外界打工差不了多少，但若是进了高危矿井……那种结构不稳定的山洞，那些即将开采结束的矿坑，那工资也会相应的高上不少。

“那你还有别的办法？永远待在这个村庄？你能一直守着他多久！”男人振声说道，脸上也有了一丝温怒，他伸手握住了女人的肩膀，脸上已经没有了犹豫的神情，他说道：“看看你自己吧……我们不能这样守着他一辈子……你一直守着他……连务农都没法做，如果这条路要坚持一辈子……我们都会死的……”

她听着男人愈发激动的语气，神情也暗淡了下来，她知道，这确实是最好的一个选择。

她叹了一声，压下了心中的不忍，又向男人问道：“孩子还要不要放去小学，他们至少可以帮我们看看孩子……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男人松开了握着她肩膀的双手，脸上有了一丝疑虑的神色：“不……别让他去了……他身上的伤不像是自己磕碰出来的，那些孩子没几个是好鸟，那几个老师……也一样。

至于我……我明天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