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6:00，市中心医院。

……

“杜医生，这是患者的X光片，患者体内有多处出血点，但均无外伤痕迹，肩胛骨处有断裂的痕迹，但……患者看起来似乎没事。”

杜若然听到这句有点不解，皱着眉头回问：“什么意思？看起来没事？”

对方点了点头：“患者没有体外受创的迹象，也不像陈旧伤……李医生的意向是……开刀检查。”

开刀检查……这风险很大，不是因为手术带来的威胁，而在后续上。这与患者身份有关。

唐宏盛，37岁，预交了5K块钱的押金，在下午5:50分独自进入医院挂号治疗，在缴纳款项后病情迅速恶化，于5:55分昏迷。

整件事情巧的就不像巧合，而医院也不打算当成巧合来看。每年这种事情的发生都不会太少，在某些患者失去治疗的信心时他们总会这样，进入医院以后变成重症病人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至少这样还有一个住的地方，而预交款项花完……那就是不是他们操心的事了，反正身上就这么些钱，被撕破脸皮赶出去了那就再换一家就好。

而整件事情复杂的点也就在这，如果开刀检查治疗，最差的结果之一，便是后续阶段他几乎不会离开这家医院，即使是赖在这里，并且在检查上也很难保证治疗效果，甚至无法保证一定能发现病根。

就像老话说的，你的病情只有一个好消息：我们决定拿你的名字命名这种病情。

杜若然抱着X光片沉思许久，无外伤且检测没问题，这些出血点究竟是什么原因，想了片刻，她决定自己去看看。

“做血液检查了吗？”她问。

“做了，患者血液检查完全正常，这很不对劲，各指数与常人相当。”

“啧……”

片刻之后，她走到了重症监护室门口，推开大门，声音在那一瞬间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身上，却在片刻后回到原点。

她踏着急促的步伐走到病床前，患者鼻子上还带着呼吸机，面容发白，她低声向另一个主治医师问道：“情况怎样了。”

对方轻轻摇了摇头：“很不乐观，他所有数据都是正常的，但体内有明显的出血点，出血量不小，得开刀补上出血点，否则输血都是浪费。”

他指了指边上挂着的血浆，500CC的量已经只剩了一半，看来现在唯一可以庆幸的点就是患者不是什么稀有血型。

“开刀检查吧，我记得他手臂上也有出血点对吧，先检查哪里看看。”杜若然皱着眉头询问意见。

对面听见后头也没抬，轻轻点了两下，问她：“你主刀？”

杜若然犹豫了一下，拒绝了他的邀请：“你来吧，你检查完我直接拿资料去看看。”

“也行。”虽然不知道杜若然为什么要拿走资料研究，但作为长期合作的同事他相信杜若然的做法一定有目的，自然不会拒绝。

患者被迅速转到了手术室，麻醉的用量微乎其微，本身就在昏迷的情况下这点倒是方便了不少，开刀的过程十分迅速，在他的手臂上画出了一个Z形的伤口，出血点在众人的目光下显得却是如此怪异。

“这……是炎症？”旁边的护士惊讶的开口。

“不，虽然很像炎症的症状，但绝对不是。”主刀医师神色严肃，这种无法在过往时光里找到对应的现状，就意味着他们遇到了疑难杂症，还是最难应付的那种。

可杜若然在一旁看的出神，她手中记录的工作也随即停下。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在他的血肉中看到一个个光点。

在哪血肉之中、骨质旁边，有着不少如同飞蚁一般的“生物”在蠕动，她甚至不知道为什么其他几人依旧神色平常，哪些东西就像是蛆虫一般，不断啃咬着患者的血肉。

这种场景让她联想到了一个画面，死亡已久的尸体上附着的蛆虫。

她不知道为何自己会产生这种联想，明明眼前这人还有着不错的生命力，甚至可以说除了这些出血点与昏迷外他是如此健康。

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试图用自己十多年来学到的医学知识解释眼前这幕，她失败了。毫无疑问且毫无意外的失败了，这甚至不能用世俗的三观去解释，否则在场的这十多人早已看到了与杜若然相同的一幕。

很自然的，她想到了一个能够帮到她的人。她所认识的，且踏足非自然领域的人类：莫言。

啧……她轻啐一声，时间不等人。她必须要现在去将情况告诉对方，她抓着记录表格动身离开，朝着对面的主刀医师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对方明白的点了点头便不再看她，他还需要对患者进行缝合。

出了手术室的门，她如同奔跑一般疾行在医院的道路上，这一幕并不常见，但也不会让人意外，虽然是写着保持安静的医院里，也不会有人拦下她让她轻声走路，甚至连过路行人都微微侧身给她让出了一条道路，这是无声的默契，他们知道一定有什么急事需要赶时间处理。

她需要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中，那是唯一一个能保证不被其他的听到谈话内容的地方，她必须如此。非自然领域的事情不能被常人所得知，就像核弹密码不能告诉路人一样，安全总归是好，更别提在“科学”的医院里谈论“非科学”这件事。

回到办公室后，她甩下手中的文件夹，反锁大门拨通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了略带疑惑的声音。

“我看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

“不……肯定不是……你眼中看到的灵能是什么样的？”

“……”

“我也不清楚……但我觉得很像，他可能只是受害者吧……我处理就行了，你们那边的事情紧张。”

“……”

“行……哪怎么去除别人身上附着的灵能。”

“……”

“好，我知道了……我去试试。”

“……”

“没事，你那边的事情更急。”

她吁声长叹，开始尝试莫言口中的办法，第一步……她得先控制灵能。

哪躁动的能量就像不安的孩子，好奇、却又警惕，它们感知着房间中央的这个女人。它们就像是拥有灵智一般，对这个初次接触自己的人类感到奇怪，它们能理解并接受到想要驱使它们的请求，但这并不意味着它们就会直接同意，空气中充满了由她扩散出去的灵能，她就像一台大型路由器，不断广播着信息。

在短暂的寂静之后，哪些悦动的能量，哪些精灵开始响应她的呼喊。或许是觉得乏了，亦或许是好奇心消散了，杜若然总觉得空气中的灵能显得有些消极。

被控制的灵能就像一只延长出去的四肢，不存在，但客观可用。她尝试着挥舞这只看不见的大手，不远处的书籍被强风挂落。

“这……真的能控制好做精密操作嘛……”她皱着眉头看着一地惨状，心动一念。她控制着不远处的灵能渐渐缩小，她需要将这股能量控制在皮肤外边。

不可见的大手子她的感知里不断缩小，可仅仅是缩小一半左右，她发现手上传来了一阵抵抗，这应该是极限了……她想。

缩小一半后的灵能大约只有一米多点，借着过往对高度肢体控制的经验，她迅速的掌握了控制的方法。虽然控制还是困难，但已经不再出现一巴掌扫落一地东西的情况。

可以试试在其他四肢也这样试试……或许效果会很好。她想了一会，便将这些东西驱逐出自己的脑中。抓紧点，现在目标只有救人。

伴随着又一阵的急促脚步声，杜若然一路小跑回到了ICU内，房间中夹杂着碘酒与血腥的气息，一旁蹲守的护士见她匆忙闯入不由得感到奇怪，开口问她：“患者没事吧？”

她点了点头，开始设想如何支开面前这个护士，但想了一会，她突然注意到一个问题。其他人又看不见，自己为什么要避着人呢？

杜若然脸色怪异，朝着护士轻轻摇了摇头，退到一旁的仪器后。护士虽然奇怪，但也没说什么，毕竟人是主治医生。

她靠在仪器后面，借着那只虚无的大手，她将自己的感知投射到患者身上，那种狂暴、躁动、犹如病毒一般的灵能盘踞在患者骨髓，它们不断的啃咬着患者现实的肉体，啃咬的动作将它们的能量消耗，无根之水迟早会干。但它们，他们借由患者的肉体，将消耗的部分愣是补了回来。

一个房间，却犹如两季之差。杜若然身上的灵能慵懒，却充满善意。他身上的灵能狂躁、并且贪婪。

能量上的差异给她的心理带来了一点膈应，她一直以为能量只是能量，但现在她发觉这些能量似乎还有着人格。

这些困扰并没有干扰她多久，她开始控制着那只巨手朝患者身上伸去，她能感觉到哪些能量开始转移目标，收拢的灵能比肉体可香多了，后者还得自己啃，几乎在一霎那，哪些淡红色的光点飞扑而上，这让她发出来一声惊呼。

“怎么了？杜医生。”护士好奇的探头过去。

“不……没事，我被绳子吓到了。”

她冲着护士回以抱歉的微笑，见对方不再注意自己，她重新将注意力放到面前。

那些淡红色的灵能紧密的粘着她凝聚出来的巨手，并不断撕咬，可蚕食的动作没有带来什么损耗，反而是那些狂躁的能量开始逐渐被驯服，她需要7问问专业的。

在确认患者身上已经没有灵能后，她立马动身前往办公室。短短几分钟里，她身前的灵能已经接近变回白色。

一路上的脚步不断加快，匆忙的身影不断让路人回首，毕竟两分钟前他们才看到这个人跑过去。

回到房中，她的额头已经冒出了冷汗，她能感受到不远处的灵能向她传来友善的信息……或许是友善吧，她只能怎么想着。

她摸出手机不断的向莫言播去电话，但传来的却只有一声声盲音。

“什么情况……”她低声嘟囔了一声，越发疑惑，望着面前逐渐成型的巨手，她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要怎么解除啊……”十分钟前，她忘了问最重要的一个问题。

随着面前灵能的逐渐凝实，原本将近一米的能量手臂贴到了她的体表，一层乳白色近似手套的东西在手上浮现。

“这……这是啥啊！”她有些崩溃且哭笑不得，这算什么事啊，凝华了嘛？！看着手上的袖套逐渐稳定，空气中的灵能渐渐与她断了关联。

“这到底是什么……”她低着头回到座椅上，不停的低声思索。

“是能量！是上天给我的奖励！”

一声属于男人的音调在房中响起，慌乱瞬间战胜了杜若然的理智，她将右手沉入桌底，瞪着传来声音的方向。

“你是最好的材料！你同样能控制这些东西！这次一定行……一定行的！”

男人低声咆哮，歇斯底里的带着笑容的……怒吼。两种不应该同时出现的情绪在他身上表现的淋漓尽致，极端的重涂感让杜若然觉得她面前站了两个人，奇异的一幕使她越发冷静，她不知道来着为何，但她知道、她看到，那个男人身后的房门依旧反锁。

她微微斜眼瞥向桌下的电话，还没通。

在一抬头，她已经发现那个男人来到跟前，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这个人的面容与先前的患者有着七八分相似。

她心里有了最糟的预测，她可能唤醒了凶手。

在这个只有普通人的地方，他如同虎入羊群。

“走吧，和我离开这里，当你离开，所有的一切都会恢复原样。”他的语气中充满了诱惑。不知原因，杜若然从心底产生了一种同意的冲动。

“我……要我去哪？”她皱着眉头思索着这种冲动的原因，她的理智似乎已经剩不了多少。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手机，电话没通，但在刚刚那点时间里，她打给了局长，这是最后的希望。

她不知道电话什么时候能通，或许是下一秒，那自己的谈话会成为他们之后的目标，她开始尝试着与那人套话：“你要带我去哪？”

“去一个……没有死亡，没有分离，所有人都会满意的世界。”

他右手微微亮起，但转瞬间杜若然知道哪并不是他身上的亮光，光芒的来源在他手上，那是一把古铜色的钥匙。

“不……”她捂着自己的额头，蹲伏到地上。一股强烈的使命感占领了理智上风，这种外力带来的思绪充斥着她的大脑。

她的脑海中回荡着三个字，答应他……答应他！

“以血的代价！”男人一声低吼，将古铜色的钥匙对准了自己胸口处，伴随着他声音的响起，整个房间充满了旋转后的错位感。

他一声声低吼，仿佛在做出决定，短短片刻之后，他将手中的钥匙插进了自己心中。

“跟我走。”

随着男人声音落下，她再一次抬头时，眼中已经没有自我，扩散的瞳孔失去了视野目标。

“好……的……”

在她答应之后，男人终于露出了残忍的笑容，一道青铜色的裂缝在两人中间出现，他们以同样的脚步，迈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