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夕阳的光辉,渐渐抽剥游离。那些陈旧的建筑物,褪去了明艳的色泽,露出腐朽而狰狞的面目。
宵禁的警报声拉响了。但见沙石飞走,归鸟急蹿。
街上的行人,无不步履匆匆,掩面疾走。
岑恩泽也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他望见一个个匆匆慌慌的身影,消失在一条条小巷,一扇扇半掩的木门,一座座电网围起的工厂中.....
他有些惆怅,不知道要往哪里去。
远处夜幕垂下,黑雾渐浓。街边那些绣迹斑斑的路灯,始终明明灭灭,不曾亮起。
“什么人?证件拿出来!”对街两名巡警发现他形态有异,举枪喝问道。
岑恩泽快速闪进一条小巷。两名巡警骑上自行车,紧追不舍。
小巷被一扇铁门截断,岑恩泽一个纵跃翻了过去。身后一梳子弹飞射而来,啪啪啪...打在铁门上,火光四溅。
出了巷口,又有几名巡警闻声赶过来,举枪乱射。岑恩泽只得攀爬至屋顶,往黑夜深处,一路狂奔。
跨过这个街道,再跃过那片屋宇,就是无人区了。可以随意找个山洞睡上一觉。这几日他东躲西藏,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也没吃过一顿饱饭,他是又饥又困。
岑恩泽猫身在一处屋顶,打定主意,从一根电线杆滑下来。腿脚已显得有些虚浮无力。
他像一只捕食的狼,警觉地穿过街道,依附于屋宇的暗影中。
宽阔的街道冷冷清清,不见一个人影。只有肥硕的老鼠,肆无忌惮往来觅食。
暗影里闪烁着的幽蓝色,是野猫野狗在窥视,不知道它们在酝酿怎样的阴谋。
入夜之后,每隔百米的碉楼,探照灯交叉扫射,纤微毕现。
而整个工业城,千家万户却不见一星灯火,仿佛一座恐怖的鬼城。倒是那些年久失修,扑闪扑闪的路灯,多了些许温情暖意。
岑恩泽好不容易摸到无人区的边界上,却见一座高达十数米的电网将无人区阻隔在外。暗叫一声糟糕。
进入不了无人区,他早晚会被碉楼的探照灯发现。
真是担心什么来什么。街头传来一阵阵狗吠声,那些巡警开始挨家挨户搜查可疑嫌犯了。十数座碉楼的探照灯,集中扫射在这片区域。躲已无处可躲,逃也无处可逃。
岑恩泽这时真的好希望,从某处房子里,走出一对中年夫妻,慈霭可亲地对他说:“泽儿,你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但他摸索了好几间房屋,都是门窗紧闭。
巡警越走越近,哟喝声已在耳际。
岑恩泽紧握拳头,心中暗道:“若是好心留我则罢,如若不然,我就——大开杀戒!”
他退身到一扇木门前,试探性地去推门。“吱——哑”一声,门竟开了。岑恩泽心头一喜,赶紧闪身钻了进去。
“西西,是你回来了吗?叫你不要到处乱跑,你偏是不听。你看警察都来了,外面是有多危险?”一位少女听得动静,持着蜡烛从内室走将出来。
岑恩泽的计划是,走进一户居所,先控制其一位家人,威胁他们不得轻举妄动。待他脱离了险境,必有重谢。但见到这样一位明艳动人少女,呆了一阵,计划也就全乱了。
少女陡见一个陌生人闯进宅院,面色惊恐地问:“你是什么人?”
“我——我,姑娘,我只是进来躲一下,绝不会伤害你。”岑恩泽素少和女生打交道,不觉面红耳赤,手忙脚乱。
“我的西西往常早早就回家了,现在还没回来,是不是被你杀了?”女孩一双明亮的目光望着岑恩泽。
岑恩泽认真地道:“西西是谁?我和他素不相识,又无冤无仇,怎会杀他。”
女孩想了想,道:“是了,西西定是被外面的那帮人给吓着了,都不敢回家了。”
岑恩泽不知道少女口中的西西是谁,眼下他只是想躲过这次劫难。
巡警已搜索到少女的邻家来了,拍门声、哟喝声、哭喊声、狗吠声,响成一团。
“姑娘,我能借你家躲——躲避一阵吗?如若不行,我——我——”假若遭拒,岑真恩还真未想到应对之策。
“不行!”一个声音冷冷的从内室传过来。
一位头顶光秃,身材精瘦的中年人,从内室走了出来。
“阿爸,外面那班人挨家挨户搜查,他出去会被杀死的。”少女有些于心不忍。
“这小子来路不明,谁知道是好人还是坏人,他死不死,关我什么事?”中年人冷冷地说道。
“阿爸,我看他又不像是坏人,你怎能见死不救呢?”女孩心肠甚软,有些急了,挽着父亲的胳膊央求。
中年人扫了一眼岑恩泽,语气冷淡地道:“哪个坏人脸上会写着坏人两字?——屋后有一个门,赶紧从那里滚出去!就当我没见过你。”
岑恩泽心道,既然对方不肯见容,我还是速去为妙。向中年人道了声谢,转身即向屋后走去。
“阿爸!”少女追紧两步,拉住岑恩泽。“你这不是让他出去送死吗?——外面都是警察,他能往哪儿去!”
中年人见岑恩泽面像俊秀,眼神清澈,也知他不是什么坏人。但工业区的规则甚严,要是误收留了匪徒,那罪刑可是不轻。
少女最是会察颜观色,见中年人神色略有所缓,声音变的柔和起来,撒着娇道:“阿爸,你不是厂长吗?只要你给他工作,他就有证件了。就不会被人抓去,也不用死了。”
“鬼丫头,就知道你要打阿爸的主意。我告诉你,没——门——儿!这个月已经收留了三个浪人,再这样下去,阿爸的工厂都要关门了。”中年人虽未曾松口,但话语中的无奈之意,已将“门”撕开了一条缝隙。
少女最先捕捉到这层消息,喜道:“傻小子,还愣着干嘛,还不谢谢我阿爸!”
岑恩泽未得到明确答复,仍是有些懵懂。
这时木门“咣当”一声,被巡警撞开。三人俱是一惊。
十数道手电筒照射到岑恩泽的脸上,晃的他眼睛都挣不开。
“什么人?!”一巡警喝问道。
“王伯伯,是您呀?怎么进来都不敲下门,吓到我啦——这是我远房表哥。”少女的声音带着颤意,但依然柔和。
“表哥?你两个表哥,我不都见过?小侄女,你老实交待,这是不是你的小情郎?哈哈——”
叫王伯伯的人,年龄五十开外,圆圆滚滚的身体,圆圆滚滚的脸。眯着小眼,张着一口黄牙,笑的有些不怀好意。
女孩脸上腾起一片红晕,娇羞地:“王伯伯就爱胡说。他是我三姨妈的儿子,都没见过几面——他是来投奔我阿爸的。”
王伯伯捏了一把少女的脸蛋:“几天不见,侄女发育的越加好看了。这样的年龄,也是该谈个恋爱了。不过,世上的坏人太多,可要擦亮眼睛哟。要找,就找像你王伯伯这样的人,靠谱。哈哈——”
少女脸上带着笑,下意识地向后退了退。中年人护上前道:“老王,今儿个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这么晚了,还要带队搜巡?”
王伯伯呸了声,吐了口浓痰,没好气地道:“还不是被那帮匪徒闹的!今天隔壁工业区杀了几个匪徒,挂在碉楼示众,入夜时分,竟然被匪徒的同伙抢走了尸体。不单焚毁了碉楼,还打死了两名警员。”
“真是丧心病狂!”中年咬牙切齿地道:“那些匪徒就该乱枪打死!——有捉住他们吗?”
“捉住个屁!几个区联合起来搜查,都没见到影儿!鬼知道他们躲在哪个老鼠洞里——洛厂长,我和你说,咱们交情归交情,你若私底下耍些小动作,惹出事儿来,我也保你不住。”
中年人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惶惶恐恐地道:“这个知道,这个知道。”
王伯伯又扫了一眼少女,哈哈一笑:小侄女,有空就上王伯伯家坐坐,可别生分了。哈哈——走!去下一家搜查!。
十数名巡警喝喝骂骂地跟随着王伯伯向下一家走去。
中年人关了门。
少女轻声道:“西西还没进来。”
“就让西西在门角睡一晚,不碍事。”中年人说着将蜡烛移进内室。
岑恩泽在厅内拼了两张桌子睡下,感觉舒畅无比。